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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 (团子来袭)


  那裹在玄甲之下的身形明显单薄了很多,连唇上都不见几分血色,看着竟没比自己这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病号好上多少,唯有眉眼间的凌厉更甚从前。
  分开之后,他过得不好么?
  两人目光相接,谁都没有说话。
  樊长玉想寒暄一两句的,但思及当初诀别时他说的那些话,皇帝又已给他和长公主赐了婚,心口除了酸涩,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闷痛,愈发开不了口。
  “侯爷!侯爷!您等等卑职啊!”
  这会儿功夫,何副将已火急火燎地追了上来,他见二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站在门口,皆是一言不发,心中虽觉着怪异,但也大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想,难不成樊长玉还不知眼前之人便是武安侯?
  他见谢征没有当场发难,胆子也大了起来,赶紧给樊长玉使眼色:“侯爷体恤下属,亲自前来视察将士们的伤情,樊都尉还不快见过侯爷。”
  樊长玉心道原来如此,难怪会在这里遇见他。
  她敛住所有思绪,强撑着起身,唇角微弯,对着谢征抱拳一礼,疏离道:“末将樊长玉,见过侯爷。”
  他曾说往后只拿她当同门师妹看。
  其实若不是因为陶太傅那层关系,只怕他已不想再同自己有半分瓜葛了吧?
  如今真相未明,他又已有婚约在身,樊长玉再也说不出让他相信自己外祖和父亲的话。
  不如就当作从未相识过,省得彼此都尴尬。
  她自认为这已是万全之法,可随着她话音落下的,是一室死寂。
  针落可闻。
  伫立在门口的人,静静看了她好一阵,才笑了声:“你唤我什么?”


第115章
  樊长玉听着那一声轻笑,心弦莫名轻颤了一下。
  但她掩饰得极好,面上一丝情绪也无,维持着见礼的姿势平静答道:“侯爷。”
  话落,又是良久的沉寂。
  谢征嘴角笑意不减,可就是个瞎子在这里,怕是也能感受到他周身骤冷的气压。
  室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
  何副将察觉二人之间的微妙,暗道不对劲儿,他想帮樊长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劝走谢征。
  好在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谢征的亲兵,他一进院子便抱拳禀报道:“侯爷,反贼随元淮已伏诛,随他潜逃的妾室和独子也被带了回来!”
  樊长玉布着血色的瞳孔微微一缩,抱拳的手也紧了紧。
  俞浅浅和俞宝儿被带回来了?
  乱臣贼子是要被诛九族的!
  她心中一时纷乱不已,下意识朝谢征看去。
  谢征听得这消息不知何故皱着眉,面上却再无多的情绪,缉拿反贼余孽是首要大事,他最后再看了樊长玉一眼,目光在她血红的一双眼和缠着纱布的伤口处多停留了几息。
  紧抿的薄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
  何副将看着谢征走远的背影,急着要追上前,但方才谢征那失态的逼问,属实是反常,何副将忍不住问了樊长玉一句:“你同侯爷是旧识?”
  已到了如今这局面,樊长玉不想旁人误会她和谢征有什么,只道:“不敢高攀侯爷,只是曾有幸得陶太傅赏识,被他老人家收作义女。”
  何副将点头道:“原来如此。”
  心中却还是觉着怪异,但想到二人之间隔着父仇,何副将又不敢乱猜,也不好再多问樊长玉什么,只嘱咐她好好养伤,便要去追谢征。
  樊长玉却叫住他问:“何将军,反贼的家眷会作何处置?”
  眼下的卢城,除了谢征,便是何副将说了算。
  她猜测何副将应该是清楚如何处置俞浅浅和俞宝儿的。
  何副将道:“自是斩立决。”
  听到这个回答,樊长玉一颗心愈发沉了沉。
  她知道反贼该死,无数将士因他们战死沙场,整个西北的百姓也因他们流离失所。
  但俞浅浅母子,什么恶都没做过,俞浅浅也不是自愿跟那反贼的,罪不至此。
  她微抿了抿唇,问:“就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何副将怪异看她一眼,说:“反贼余孽,怎能不斩草除根?长信王府上那些没生养过的姬妾,倒是可以流放或发卖。樊都尉怎问起这些来了?”
  樊长玉搪塞道:“在军中时日尚短,对这些律令还不熟悉,顺口问问。”
  等何副将走后,樊长玉躺回床上又失神了好一阵。
  她要怎样才能救俞浅浅和宝儿?
  -
  谢征走出院落后,便问了一句:“她眼睛怎么伤的?”
  跟在他身边的亲卫也是刚来卢城,还不知樊长玉身上发生的事,忙回道:“属下这就去查。”
  已是暮时,风吹得檐下挂在的灯笼摇晃不已,矮墙边种的一片文竹拖出道道杂乱的影子。
  谢征停苍白的面容在灯下也没能添上几分暖色,他沉声吩咐:“寻最好的大夫给她治伤,找找谢五,看他是否还活着。”
  他当然能猜到她那一身伤,都是从战场上带下来的。
  但能让她伤成那般,战况究竟是有多惨烈?
  如果他没能收到谢七的信赶来,她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亲卫领命退下后,谢征一人负手在廊下静立片刻,忽而重重一拳砸在了石墙上,坚硬的墙砖碎裂开来,掉落一地石渣。
  他手上也破了皮,溢出殷红的血珠。
  随行的另几名亲卫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谁也不敢多言。
  -
  何副将赶去的时候,仵作已验尸完毕。
  他探头看了一眼盖着白布,只在头部掀开白布一角的尸首,问仵作:“确定此人是随元淮?”
  仵作恭敬答道:“回将军的话,随元淮幼年曾在东宫那场大火里被烧毁了容貌,这么多年来,据闻从未出过王府,体弱全靠汤药续命,因一张脸实在是丑陋骇人,府上的下人都少有见过他的。”
  “小人观死者身上有陈年烧伤,五指瘦长无茧,应是养尊处优,舌苔发暗,且有清苦药味,乃常年服药所至,故小人断定此人是随元淮无疑。”
  何副将端详着那张烧得面目全非的脸,瞧不出什么头绪,转身看向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霜的人,“侯爷,您以为如何?”
  谢征周身萦绕着一股阴郁之气,闻言只抬眸道,“反贼余孽伏诛,自是皆大欢喜。”
  这是认同了此乃随元淮尸首的意思。
  有了谢征点头,何副将便松了口气。
  至此,祸乱西北多时的反贼,就算是彻底清缴了。
  他小心翼翼问:“那随元淮的妾室和独子……”
  “押往京城,听候朝廷发落。”
  何副将见谢征脸色实在是难看,询问道:“侯爷似乎并不高兴?”
  谢征冷笑着反问:“唐将军数万大军围了崇州城,城内叛军是如何来的卢城?”
  樊长玉和郑文常带兵来援时已说了叛军躲开崇州围剿的缘由,他如实告知后,谢征却冷笑了声,吩咐底下人:“把人带进来。”
  被两名亲卫拖进来的是随元淮手底下的一名幕僚,哪怕被五花大绑着,见了谢征依旧叩头如捣蒜,求饶道:“侯爷,小人当真是被逼无奈才留在长信王府的,小人原只是想谋个生计,故去长信王府当了幕僚,长信王造反后,小人便想逃了,可长信王怕我等泄密,提出离府的人都被灭口了,小人这才没敢脱身。”
  谢征身侧的一名亲卫喝问道:“随元淮能率叛军逃离崇州城,究竟是何缘由,从实招来!”
  那名幕僚赶紧道:“是魏严与随元淮勾结!小人曾意外听随元淮和军师密谋过此事,魏严安插在军中的人会秘密帮他们出城。”
  卢大义正是魏严举荐去军中的人。
  一切证据似乎都指向了魏严勾结逆党。
  何副将未料到卢城这场险些全军覆没的恶战竟是一场政斗,他眼都气红了,怒喝道:“混账!贺大人竟是耗死在了那群败类的阴谋里!”
  他直接跪在了谢征跟前:“求侯爷进京后,替贺大人,替卢城战死的将士们,讨一个公道!”
  谢征半张脸都隐匿在烛火的阴影中,答:“这桩血债,本侯会讨的。”
  得了谢征这句话,何副将想到贺敬元的枉死,忍不住用袖子揩了揩泪。
  谢征只说:“将军节哀。”
  他目光落到覆着白布的尸首上,眼神冰寒彻骨。
  死的不是随元淮。
  但此后,世间不会再有“随元淮”这个人。
  十七年前的锦州真相虽扑朔迷离,卢城这桩血案,却足以彻底扳倒魏党。
  可真是因为这份证据太过完美,他又清楚随元淮真正的身份,才愈发怀疑这场血案背后的真相。
  随元淮同自己一样跟魏严有仇,怎会和魏严合作?
  这兴许又是一场跟十七年前的锦州惨案如出一辙的血案。
  只是始作俑者清楚他也对魏严恨之入骨,才故意把证据送到他手中,让他去当砍下魏严头颅的那柄刀!
  谢征指尖用力,生生捏断了太师椅一侧的木质扶手。
  他此生最容不得的,便是这等拿万千将士的性命做政斗砝码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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