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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都在逼我们成婚 (起跃)


  她是有地儿躲,可他呢。
  北人战争一起,皇帝必然会着急,于他而言,是最好的机会,之后呢,杀了赵涛,南国大乱如同一盘散沙,届时战火四起,难免不会烧到他头上。
  她知道,他深谋远虑,定有自己的应对之策。
  可扬姑姑说得没错,他已背上了一个‘奸臣’的罪名,莫不成还要背上祸国的罪孽。
  同青玉一样,扬姑姑也让自己回来劝劝他,先去果州。
  仇恨种在了他心里多年,要他放弃这次机会,她于心不忍,开不了口,但到底是没有两全的法子,沐浴后两人躺在床上,她侧着身,看着他的侧颜,俊朗的轮廓越来越熟悉,已然刻在了心尖上,有了一种刀子割在他身上比割在自己身上还要疼的感觉,她不忍看到命运待他不公,哪怕半点委屈,她都舍不得,她将手搭在了他胸膛上,轻声道,“郎君,今日我跟着王荆见到了那两千士兵。”
  裴安早知道了,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本也没打算带她回去,如今她清楚了那两千兵马的意义,要是想留下来去果州,他更放心。
  他装作不知情,握住了她的五指,应道,“嗯,如何了。”
  她往他身侧又挨了挨,翻身趴下身子,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道,“郎君,北人要来了。”
  说完见他神色间并无惊愕,便也知道,他定是清楚的,只是他无心天下,一颗心只在临安,势在必得。
  今日见完两千兵马后,杨悠带着她去码头逛了一圈。
  她亲眼看到了一位曾经的南国士兵,是如何被北人鞭打,昔日能在战场上能拿起刀枪,光明正大地与对方拼一把,如今却要忍气吞声,抱着头任由对方抽打。
  她见男人跪在地上痛苦地呜咽,那样的滋味儿,当不是皮肉的疼痛,恐怕更疼的是心。
  上阵杀敌的士兵,都有自己的血性,谁愿意这般苟且的活着。
  临走之前,她问了王荆,“若我想回临安呢。”
  王荆倒是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的道,“属下这条命,两千将士的命都是小姐的,任凭小姐差遣。”
  可终究是志向不同,使命不一样。
  她不能将他们带走,先前她对裴安放下的那些豪言,便也做不了数了,两千人马她没有了,一个人跟着他回去,似乎也没了意义。
  她呆在他身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给他添乱,倒不如他一人,没了左顾右盼,手脚还能活动开来。
  她不打算跟着他回临安了,两人昨日的那些计划也都全然没了用,精神劲儿顿时散了大半。
  两人一阵沉默,彼此都清楚了对方的心思,她不好开口,他便主动道,“你外祖父明日能到江陵,你们多年未见,还是见上一面较好,你放心,我尽量加紧行程,很快就回来接你。”
  他先戳破,重新替两人规划着未来,“北人已不只一次屯兵边关,目的为威胁南国,此次的两万兵马多半也是个幌子,就算真攻进来,有你外祖父的兵马暂且先抵挡着,我回去后,想法子让皇帝吐出五万雄兵,派来支援,他要是不吞出来,我杀了,夺过兵权便是,待天下安定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他说的这些,都是最理想的结局。
  想要天下安定,谈何容易。
  五万雄兵到了他一个弑君祸国的人手里,指不定就成了人人眼红的靶子,个个都要打着捉拿逆贼的旗号,对他进行讨伐。
  若是之前,他定也不怕,来多少,他杀多少,谁也别想踏进临安半步。
  如今有她在,完全不一样了。
  她父母留下来的遗愿,她不能忤逆,也断然不会丢下自己的祖父不管,大不了临安他不要了,兵权给他顾震,他只取赵涛的狗命,事成之后,他便来找她,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她不是喜欢游山玩水,想做土匪夫人吗,往后他们便坐守住一方小山谷,当一对闲云野鹤的夫妻,这江山如何,谁来做主,都与他们无关。
  谁说他没将自己计划进来,他考虑得周全,只给自己留下了最后的底线,复仇是他如论如何也搁不下的,除此之外,他都让了步。
  舍弃五万雄兵,连临安也不要了,只为护住她的周全。
  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芸娘躺在他怀里感受着跟前的温热的胸膛,想起天一亮,两人就要分道扬镳,心中已生出了万分不舍。
  床头的灯已经吹了,她眼睛里模糊一片,怕泪珠子滚在他身上,让他察觉了出来,将头一转,后脑勺枕在他怀里。
  她躲是躲不了的,她想好了,待他一走,两千兵马,她亲自带去边关,以国公府裴夫人的名义,去抵御北人。
  他报他的仇,她来替他正名。
  即便是死了,她也要以裴夫人的名册刻在石碑上,入国公府的祠堂,让世人知道,他国公府世子裴安,并非人人口中的恶魔奸臣,他还是当初那个心中装着天下,意气风发的少年。
  —
  越想时光走的慢些,越是很快到天亮。
  外面的人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芸娘睁开眼睛,裴安也醒了,正弯身在穿靴,宽阔的脊梁,结实有力,替她挡了不少的风雨。
  她没忍住,从身后贴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也不说话。
  裴安见她这样,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心坎蓦然一酸,恨不得不顾一切将她带上,哪怕刀山火海,也要和她在一起。
  理智终归战胜了冲动,心头对皇帝又多了一份恨意,暗自打算,待落入他手中后,定要多割几刀,方能解恨。
  他回头去搂她,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一头青丝散在他胸前,如同上好的缎面,顺滑柔顺,他抚了抚,轻声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用了早食我再走。”
  该来的迟早要来,她这番纠缠只会让彼此徒增了愁绪,芸娘点头松开了他,也没睡了,蹭了床前的绣鞋,起身道,“我伺候郎君更衣。”
  自从嫁给了他,芸娘在王家学来的一套规矩几乎都没有用上。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当好一名妻子,跟着他走了这一路,是他的忍让和包容,让她觉得自己做的还行。
  如今仔细想想,她竟然一次都没有替他更过衣。
  换洗的衣物,昨儿晚上童义就已经备好了,搁在了床前的木几上,芸娘拿起来,有些手生,她踮起脚一件件地往他身上套,他低下头,将就着她。
  里衣,外衫,腰封,扣上了玉带的卡扣,到底像是个妻子,正式地伺候了他一回。
  最后再系上了那块她送给他的玉佩,本想送给他一串珊瑚,没送成,又想给他缝个荷包,还是没完成,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她这妻子当得也挺失责的。
  看出了她眼里的沮丧,裴安心里也不是滋味,往日他无论去哪儿不是干脆利落,没有半点顾及,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经历这样的离别愁绪。
  他搂住她肩膀,也想给她留个念想,将她扶到了妆台前坐下,取了台面上的乌木梳,一手握住她的青丝,一手从她的头顶上慢慢地刮了下来。
  怕弄疼了她,他没用什么力,不痛不痒地刮过,头发丝儿几乎都没沾到。
  芸娘只听说妻子替夫君挽发,没见过反过来的。那股子只有自个儿独一份的宠溺,让她很想恃宠而骄一回,可见他一个七尺男儿,平日里冷冰冰的,谁见了都杵,突然干起这样的细活儿来,着实为难了他,芸娘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木梳,“郎君莫让人笑话了,我来吧。”
  “谁敢笑话?”裴安手绕开,不让她夺,继续替她梳着,不小心扯到了发尾,他从铜镜中看了她一眼,“疼吗。”
  芸娘摇头,“不疼。”
  裴安慢慢地替她梳着,实则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梳成她平日里的模样,弑君报仇,他一句话说得快,但实际要多久,谁能保证,他只想让她记住自己,莫要忘了他。
  曾经听邢风唤她闺名,他很不是滋味,想着定要给她再取个旁的什么名字来,只有他只能唤的,这会子倒是突然不介意了,唤了一声她的闺名,“宁宁。”
  她声音嗡嗡地应了一声,“嗯。”
  他握住她的肩,缓缓地俯下身来,看着铜镜中的小娘子,前后几月的心境,已完全不同,他凑在她耳边,低声地道,“我裴安这辈子从未对谁动过心,同你定亲,确实是为形势所逼,可如今,我爱上你了。”
  说不清是何时动的心。
  是她冒雨前来替他送信,对他说出那句,“我不想你出事。”,还是之后为了维护他,不顾自己的形象,拿包袱砸人头。又或是她捧着手,让太阳落进他们圈起来的掌心里,总之,他是越陷越深,意识过来,早已刻了骨。


第84章
  他一句说完,她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贴在莹白的脸上,忘了去抹,回头就那般一把抱住了他。
  幸福突然降临在自己头上,之前她努力寻找的蛛丝马迹,也不用再去猜测了,从他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
  作为夫君,他几乎给了她该拥有的一切。
  自由,安稳,包括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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