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又走过三个街区,风景便截然不同了,街道也变得更宽敞了。走动的行人少了,更多的是或低调或奢华的马车,随处可见的是穿着服装一致或者类似的仆人伴着轿子。
一匹油光锃亮的黑色骏马驶过街巷,马蹄疾踏,优雅地打了个鼻息,身后拉着的马车的车轴上的那只青铜做的鹰雕在光下格外醒目。
脑中突然闪现几年前在永水村的画面,同样的鹰雕,同样的气派。
车上的男人身穿绯色官服,腰间系着银钑花带銙的革带,蹙着眉薄唇紧闭。
在这东南街区走了小半个时辰,闻瑎终于找到了吴府,门口两座石狮目瞪圆睁,两个护卫手持长兵站在大门两侧,好不威风。
闻瑎站在吴府大门外,右侧的护卫向她走去:“何人来此,这里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府邸,若无拜帖速速离去。”
闻瑎:“这是家师陆有之托我给吴大人的信,让我前来拜见吴大人。”
护卫神色一变:“烦请我通报一声。”
不过片刻,闻瑎就被人恭敬地请了进去带到了会客厅。
身穿碧色服饰的侍女摆上了茶水点心,让她在此处等待。约莫两炷香时间,一个身穿深色锦衫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屋外走进来,目光炯炯有神,气质颇为和善。
只不过他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没想到陆有之那老匹夫居然还活着。”
吴居在主座坐下,上下打量了闻瑎一番:“你就是闻瑎。”
“回先生,正是学生。”
吴居:“明年春闱可有信心。”
“学生有。”
吴居笑了一下:“倒是自信,和宋端当初那模样差不多。”
宋端,吴居的学生,二十六岁的户部侍郎,闻瑎心里咂舌,二十六,正三品,京官。
吴居问了几句陆有之的近况,端起茶盏,拿起茶盖轻叩几下杯缘,抿了口茶:“你就在我这府上住下安心备考吧,左右你也是我师侄。”
他的神色沉稳,不带一点异色,没给闻瑎拒绝的机会。
这是吴府外院里一个不算大的小院子,小院的牌匾上写着:陋室。刘公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在加上那狂傲不羁的狂草,实在是不难看出下笔之人的狂傲不羁。
院里有一间主卧一间次卧,还有一间厨房,一间书房。闻瑎住在靠右的次卧。
听吴府的下人说,主卧的房间是多年前吴阁老的学生宋端住的,这房间现在还给他留着,院门牌匾上的字也是由他所写。
这里不算偏僻,也很清静,不远就是吴府侧门,进出很方便。
吴府的下人送来了过冬的棉被和棉衣,待客极为周到。
十一月下旬,寒冬初雪。
陋室门前,来人上挑的丹凤眼眯了一下,起了几分兴致:“没想到这院子居然又住了一个人,看来就是我新来的小师弟了。”
此时已是黄昏,闻瑎合上书,她刚刚把吴居给自己的策论理解透彻,脑袋还有些发懵。
慵懒又低沉的声线此刻骤然闯入脑中。
门外响起了轻轻叩门声。
“闻瑎小师弟,给师兄开个门呗~”
闻瑎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
“唔,百闻不如一见,我是宋端,你可以叫我师兄。”
黄昏下的光晕模糊了影子,宋端的头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雪霜,长得是一副薄情郎君的模样,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脑子里瞬间浮现了两个词:冠如宋玉,貌比潘安,美果然是不分性别的,世人诚不欺我。
又因为宋端给她的第一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她对这人一直有着一层温文尔雅的滤镜,后来才知道什么鬼的端庄雅致,这人就是一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什么的sao话(×)才能吸引你们,那就祝大家周末愉快吧!
第8章
宋端:“我刚从外地回来,走吧,师兄请你吃一顿顺便自己给自己接风。”
荣江楼的雅间。
宋端眼含笑意:“小师弟,你喝酒吗?”
“谢谢师兄好意,我还是不喝了。”
宋端这些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二十岁入官场,六年升到户部侍郎,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吴阁老的手笔,但六年擢升三次,他本人绝非草包饭桶之流。
“没想到陆大人居然还活着,若有机会,我定是要去拜访一番。”小酌一杯清酒,宋端手撑着脸喃喃道。
宋端的脸上有些微醺,身体靠在椅子上,用慵懒又带着沙哑的嗓音问道:“天黑了,要不要师兄带你去见见世面?”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宋端看着表情突然僵住的闻瑎,下意识地笑出声:“不和我一起去吗?看来小师弟还是个孩子。”
闻瑎抿了一下嘴,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无端生出了遗憾。
宋端把她送回吴府,接触下来对这个小师弟倒是多了真切的好感。他向来喜爱结交容貌俊丽之人,不论男女,何况闻瑎属于其中翘楚,更别说两人聊什么都能聊到一块去。
小师弟,小师弟,这个称呼在宋端心里翻滚了几下,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宋端作为户部侍郎,虽说顶头上司应该是户部尚书,不过要真往实了说,户部尚书的工作主要是充当皇帝本人的私人财务顾问,户部最高领导人应该是当今圣上,正儿八经的财政部部长。
户部的另一位左侍郎主要管的是全国的粮储还有专用于储银的户部太仓库。
而宋端作为右侍郎,则更加干脆,工作通常就是外派,要么作为特使去处理管理运河的任务,要么去辽东塞北管理军事补给,平时这人一年能有半年在京城就算不错了。
他刚从外地回京,若是不出意外在京城能待上月余。
宋端比闻瑎年长八岁,忙于奔波一直未曾娶妻,为了应付家里长辈,嘴里常说的就是男儿先立业在成家,三十岁不晚矣。不过坊间传闻这个人从不缺人陪,戏子名伶,多是他的红颜知己。
在那晚之后,宋端来吴府时会顺便找一找闻瑎,有时还会在隔壁住下,不时指点一下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虽不能称上知交好友,但也是能聊天的朋友了。
春闱将至,卢屹规跟她讲解的知识烂熟于心,那些经书策论、名家杂文她早就可以倒背如流,各地的政策变化,税收征兵,过往边塞的战争,前朝旧事,按照老师的交代每日复盘也未曾懈怠。
只要是能吸收的知识她都不曾放过,学习的劲头堪比高考冲刺一百天。只是偶尔觉得累了,会抽出时间去街上走走。
她给老师寄的几封信不知道收到没有,明年春天她希望能亲自回去跟老师报喜。
闻瑎看着院子里推着的厚厚的一层雪,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鼻尖冻得微红,脚也有些发僵,拿起扫帚扫起地来。果然,要动起来身体才不会僵硬。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闻瑎给特意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男子二十弱冠,不过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生长在红旗下的人,当然是十八岁成年。
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她打算今天出去好好逛一逛,添一身新衣服,还有毛笔有些秃了,砚台要选一块全新的,还有什么,等出去想到了一并都买了,庆祝自己此世年满十八。
明年的会试近在咫尺,过了年,可没有什么时间让她清闲了。闻瑎伸了个懒腰,难得感到几分惬意。
路上行人匆匆,哪个店的年货便宜,哪个店的鞭炮响亮,哪个店的胭脂水粉最受自己的妻女喜爱。临近春节,京城的气氛也越发喜庆和放松。
上辈子没有去过故宫,只是在网络图片里看到那些古朴的旧日宅邸。此刻亲眼所见,冬天雪景,枝头腊梅,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心灵如同被清泉洗涤一般。
停下来驻足片刻,还没等她仔细回味这美景,头顶的枝丫不堪重压,一大团雪砸到了身上,刺骨的冰凉。闻瑎叹一口气,却又不知怎么笑了起来。
-
袁瞻眼神清冷,剑眉斜斜飞入鬓角那落下的几缕黑发之中,佛珠捏在手里把玩。
雪中娇俏的少年郎,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他倒是记得这个人,那时他正在备考乡试,父亲给他的压力太大,心生逃避之意便跟着母亲到舅父家省亲,不想被表妹粘着寻东问西,打过招呼后他就在林府里闲逛,躲避这些无用的寒暄。
那时候这少年也是在树下。
那年,他其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
明明穿得破烂,衣服上的补丁甚至一眼就能瞧见,脸上还带着灰。
可是那种气定神闲的自信,仿佛一切都掌握之中。让他印象颇为深刻,至今还记得她的样子。
没想到会在京城再见。
“好久不见,树下的‘樵夫’。”
闻瑎的眼睑向上抬起,恍惚的神情瞬间清明,头上还顶着一团雪,连忙作揖:“袁大人,学生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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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瞻刚从大理寺走到这里。
大理寺右评事受贿私自隐瞒线索不报,可是这事纸包不住火,被圣上知道了,如今大理寺人人自危,袁瞻即使没什么顾虑,但是三番两次被叫去问话,心情烦躁也是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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