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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纸鸢 (星河蜉蝣)


  “小曼觉得你和黎茵瞳长得像,前段时间缺零花钱,就未经允许把你的照片放了上去,没想到昨天真的收到了对方公司打来的十万块钱,数额太大,她有点害怕,所以今天跟我坦白了。”
  “你没有收到什么骚扰信息吧?”林哲说,“我已经批评过她了,如果遇到麻烦,要及时和我说。”
  许鸢垂下眼。
  怪不得谢斯止会突然找来。
  这五年风平浪静只是假象罢了,用这样的方式,只要价钱开得足够高,而她还需要和人交往,就总会被他找到。
  “就在这里停车吧。”
  前面就是阳光南路了,但车外的风雨越发激烈了。
  林哲:“我直接送你到目的地,你要去哪里?”
  “不必了。”许鸢礼貌却疏离,“请您停车,现在林佳和伯母更需要您的陪伴,我的事情可以自己处理。”
  听到她口中的“您”字,林哲苦涩道:“我以为我们很熟了,你对人还真是冷淡。”
  ……
  酒店顶层。
  黎茵瞳站在窗边看雨,镇上最好的酒店也不能令人满意,楼下到处布满小镇低矮破落的建筑,更让人乏味。
  助理推门进来,她问:“查到了吗?”
  助理摇头。
  “你找的什么人啊,会不会办事,连一个女人的信息都查不到?”黎茵瞳蹙眉。
  助理嗫嚅着:“还没来得及调查,就被谢先生身边的保镖拦下了,他让我转达,不该您插手的事,别太好奇。”
  黎茵瞳精致妆容下的脸色一变。
  “还有……”助理小声说,“谢先生请您现在去一趟。”
  黎茵瞳望着窗外的暴雨:“现在?”
  ……
  许鸢被保镖拦在了大门外。
  “先生现在不方便见人,请回。”
  保镖都是新面孔,神情板正,比这雨夜还凄冷。
  天际如同破了口,雨幕层层,瓢泼如注,那座亮着灯光的别墅在雨中变得渺远而模糊。
  许鸢没有离开,她撑着伞,静静地站在门口。
  雨珠不是静的,满世界飘摇。
  路边树的枝条被狂风吹得摇曳,又在一声惊雷中坠落在地。
  夜才过了小半宿,寒意却就已经要把人浸透了。
  一辆车子停在门口,助理撑伞,打开车门。
  黎茵瞳穿着一条露肩的红裙子,刚一下车,就被寒意从外到内侵袭了。
  她打了个寒颤,抱紧手臂,而后一抬眼,看见了门外的许鸢。
  那日傍晚第一眼见,黎茵瞳也觉得她和自己有几分像,但现在细看,又是截然不同的。
  她很挺拔。
  那怕单薄的衣料被风雨打湿,寒意无孔不入,她也没有露出瑟缩的姿态。
  脖颈、肩背、腰肢,呈现一种自然而流畅的优雅姿态。被雨沾湿的发丝黏在白皙清透的脸颊上,明明看起来柔弱得不得了,却又透露着一种柔软的坚韧来。
  她睫毛卷翘,轻轻垂着,仿佛被雨浸湿的春日柳絮,和这雨夜完美交融在了一起。
  是一种能清楚看见,却无论如何都模仿不出的气质。
  哪怕见了黎茵瞳从面前经过,她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神情。
  就好像这世界上的一切与她无关,也不是她需要在乎的事情,平静而淡然。
  “她是谁啊?”黎茵瞳问保镖。
  没人回答她。
  黎茵瞳落了个没趣,踩着积水进入屋内,她上到二楼,门口的保镖为她打开房门。
  谢斯止靠在房内的单人沙发上,脸色恹恹的,泛着不健康的颜色。
  他胸前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冷白色的胸膛。
  黎茵瞳一路上冻得直发抖,他散漫地问了句:“外面很冷吗?”
  “是啊。”黎茵瞳换下了高跟鞋,走到他身前,“白天的气温还正常,夜里一下起雨,骨头都要冻碎了。”
  黎茵瞳站在他面前,有些惴惴的。
  她其实很怕他。
  五年前,她还是个影视专业刚毕业的学生,因为没有人脉,只能演些配角。
  某天,经纪人给了她一个本子,顶级制作,知名导演,是多少成名已久的女星争破头也抢不来的资源。
  黎茵瞳仿佛在做梦。
  自那以后,她事业顺利得不可思议,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无论是资源、高定,还是珠宝,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人送到她手中,在逆天的资源和甚嚣尘上的金主的传言中,她很快红透了半边天,家喻户晓。
  一张美丽的脸蛋恐怕整个H国没有人不认得。
  但关于自己背后的金主,她也是两年后才见到。
  那两年里,经纪人带她做了很多微调。
  她不是很想动脸,每次提出抗议,经纪人都会告诉她,如果不动,那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
  黎茵瞳这才消敛。
  见到谢斯止也是在一个雨夜。
  在此之前,她幻想过很多回,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能给她带来名利,哪怕是个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老头子,她也接受。
  她做了最坏的预想,所以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格外诧异。
  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也不是古怪的老头,更不是觊觎她身体、色眯眯的猥琐男人。
  黎茵瞳坐在谢家古朴的主屋,一回头,看见了他。
  玄妙得难以形容。
  他黑色的衬衫湿漉漉的。
  一开始,黎茵瞳以为是被外面的雨水打湿的。
  可他脸上溅着血滴,指尖也全是血。
  他挺拔地站在门外,对着屋檐滴下来的雨水,漫不经心地搓洗。
  那时她才知道,衬衫,是被血染湿的。
  他身上那种黑暗的东西仿佛是生来带的,平时用散漫遮掩了。
  但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就足够让她身体僵硬,夜里发噩梦。
  她常常在想,究竟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征服这个男人。
  或许像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爱,也不会去爱,只要独自生活在深渊里就好。
  谢斯止没有再跟她说话。
  保镖搬来了画架。
  黎茵瞳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看他认真地调起了颜料。
  谢斯止画画时很安静。
  只有这种时候,那层阴翳的东西才会短暂地褪去。
  偶尔,他脸上还会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孩子气的柔软。
  黎茵瞳要很仔细,才能捕捉到。
  她坐姿很随意,因为清楚,他需要参照的只是她这张脸。
  这几年他的画足有几百张,从一开始的生涩,到现在的逼真。
  每一张画上都是不同的姿态、不同的动作,只有那张脸,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黎茵瞳很清楚,画里的面孔不是自己,和她的原生脸三分像,即使微调过后,也只有六分像。
  可气质却迥然不同。
  但她没有多嘴去问的资格。
  黎茵瞳望向窗外。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花园外的大门。
  那个女人还撑伞站在原地,隔得很远,只能看到她的伞边,看不清她的身形。
  那样单薄得一个人,在这样浓烈的风雨里,几乎要被这雨夜吞噬了。
  “多久了?”谢斯止脸色苍白,好像生病了一样。
  “一个小时半。”黎茵瞳连忙说。
  她坐得腰痛,趁他停下笔,直起身舒展了一下。
  “不是问你。”
  身后的保镖看了眼腕表:“三个小时了。”
  他神情平静,起身走到窗边。
  透过雨幕,许鸢的身影隐匿在了黑夜里。
  她的倔强一如从前,只不过从前是倔强着要离开他,而现在,则是倔强着不肯离去。
  谢斯止摘下腕上的沉香珠。
  珠子盘久了,几年前开裂了一回,露出了中空的内里。
  他没有换新的珠子,而是请手工艺人用木料塞填满修复。
  看似光滑,与完美的无异,但只有主人知道,它曾经缺失了一块。
  临近窗边,潮意与寒意沿着房屋的外墙,一点点渗透进来。
  远处,许鸢忽然倒在了雨中。
  谢斯止盘珠子的手一顿,而后啪嗒一声,系着沉香珠的线绳,在他手中断掉了。
  ……
  临近午夜,林哲打电话发消息,都没有人回。
  知道她现在无处可去,他开车沿着阳光南路一条街一条街地找,终于在一座洋房的门外看见了那个纤细的背影。
  她几乎都被风雨吹透了。
  林哲还没来得及停下车,她手中的伞就掉了,晕倒在了地上。
  林哲连忙下车。
  许鸢如同雪原上的冰块,潮湿冰冷,毫无生机。
  在这样冷的雨夜站了三个多小时,身上早已没有一丝温度了。
  林哲正要把她抱回车上,肩膀却被人推了一下。
  他摔倒在背后的积水里,抬起头,一个保镖模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禁止他靠近。
  而一个英俊的男人正站在保镖的伞下,望着地上昏迷的女孩。
  “是你?”林哲认出了他。
  尽管看起来病弱苍白,真人却比电视镜头前的气场更为强大。
  只是静静地站在面前,就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阴寒的压迫,好似面对的,是什么黑暗里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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