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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阿宝 完结+番外 (刀上漂)


  阿宝初时跟他闹脾气,不肯理会他,装作不认识他,他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来帮她干家务活,或是觍着脸向她讨要一只她亲手绣的荷包。
  阿宝骂他,他面色坦然地接受,关上房门不理他,他就默默地站在门外,跟她说一两句话。
  久而久之,阿宝内心的冰山也被他焐化了,两人就一直这么别别扭扭地过着,三不五时地见一次面,直至明光三年冬,太宗驾崩,赵从正式登基。
  他做皇帝后,并没有立即将阿宝接入宫中,而是等到局势都平稳后,才骤然立阿宝为后,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也正是谣言的来源。
  阿宝九月初入宫,十月初诊断出有孕,且依脉象看,怀胎二月有余。
  这便意味着,她是在进宫前,也就是在张家怀上这一胎的。
  自赵从登基、阿宝被册立为后,张虞臣家的仆人便屡次在市井中炫耀自家曾供过皇后娘娘,还说皇后与主人家关系十分亲密,得张大人亲授读书写字,张娘子手把手地教其刺绣。
  谣言愈演愈烈,且越传越失真,竟渐渐地传成了张虞臣手把手地教阿宝写字,二人早有首尾,皇后肚子里这一胎不是官家的龙子,而是张虞臣张大人的孽种。
  谣言传至朝廷,赵从大怒,将张虞臣一家贬至儋州,其家中仆人悉数入狱,然而天子雷霆一怒,换来的却是谣言的彻底失控。
  在赵从为了绯闻而焦头烂额的时候,阿宝却没有太大的感受,一是因为赵从瞒的好,没让大部分谣言传入她耳中。二是因为她对赵从有信心,相信他能处理好。
  至于第三,便是只有她本人才知晓的原因了。
  她是在自欺欺人,就算人人皆诽谤于她,说她不洁,她也觉得赵从不会相信。
  可事实是明摆着的。
  赵从就算不信,内心大概也有几分是存疑的罢,否则怎会一改他温和的个性,勃然大怒地将有恩于他们的张虞臣一家贬去儋州那么远的地方,还下了那么多人的狱,倘若不是被人说中心事,何至于如此恼羞成怒呢?
  对于这些,阿宝内心是清楚的,但正如薛蘅所说,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她只是不敢承认。
  她宁愿活在自己编织的幸福假象里,一厢情愿地相信,只要自己生下孩子就行了,一旦生下来,他们就会发现孩子和谁长得像,谣言不攻自破。
  有这个想法在,她比天底下任何一位母亲都要期待孩子的降生。
  她在后宫没有朋友,只能将她的喜悦与期待全都说给梁元敬听,那时她时常借着为她画像的由头,宣梁元敬入宫。
  至于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呢?
  大抵是因为梁元敬特别不待见她罢。
  这个人从来不会因为她是皇后,就对她恭敬有加,相反,他还显得有些“大不敬”。
  比如他会时常望着她的脸出神,比如他很少喊她“皇后娘娘”,就算偶尔喊一声,还是那种不情不愿、仿佛从牙关中挤出来的叫法。
  阿宝知道,他也像前朝那些大臣一样,并不认可自己这位皇后,可那些人至少只是在札子里骂她,并不会表现在明面上,而这位梁大画师,却是清清楚楚地表现在脸上。
  这让阿宝气愤不已的同时,内心又觉得有几分意思,她偏要将梁元敬召进宫里,偏要当着他的面摆皇后架子,看他到底承不承认自己这个皇后。
  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了,她到底是想折磨梁元敬,还是真的把他当朋友了呢?
  画像时,她会问梁元敬自己这胎怀的男孩女孩儿。
  梁元敬答不知道。
  她说不行,非逼着他选一个。
  梁元敬想了想,便道:“女孩儿罢。”
  阿宝却抚着肚子,低头笑着说:“我倒希望是个小郎君呢,要长得像他爹爹才好。”
  梁元敬于是不说话了。
  她又跟他讨要起刺绣的花样,想给未出世的孩子绣个肚兜。
  梁元敬当时没回答,她还以为他是拒绝了,谁知下一回召他入宫时,他竟真的带了一沓画稿过来。
  有四时花卉,有龙凤呈祥,还有一头威风又可爱的小老虎,捉着一只五彩绣球在玩儿,只因梁元敬说,她的孩子若出生了,应当属虎。
  阿宝既惊且喜,翻着那一沓画稿爱不释手。
  “多谢多谢,”说着忽然瞥他一眼,笑道,“原来你也没有那么讨人厌嘛。”
  梁元敬抿一抿唇,垂着眼眸安静地侍立在一旁,脸上辨不出喜悲。
  那一沓画稿被阿宝拿回去以后,她按照上面所绘的花样,每一幅都绣出了一件肚兜。
  赵从看见了,十分不解:“这些自有宫人做,你忙活这些干什么,既费心神,又伤眼睛。”
  阿宝彼时在绣那幅小老虎耍绣球的肚兜,闻言揉一揉酸涩的眼道:“娘娘亲手做的,和那些宫人做的怎么能一样呢?”
  赵从夺走她手里的绣绷,说:“别绣了,你的眼睛都熬红了。”
  阿宝却抢过来继续绣,一边说:“最后一幅了,你若是累了就自己睡去,我绣完了就好了。”
  赵从没有去就寝,而是陪在她身旁,沉默了许久,直到阿宝终于绣完,困倦地扯了个呵欠,他才突然低声问道:“为什么你要绣那么多?”
  阿宝抻抻懒腰,不解地看他一眼,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会不懂。
  “孩子总会长大的嘛,多绣几件,好换着穿。”
  那夜的最后,赵从始终未发一言。
  阿宝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感觉肚子上趴了一个沉重的东西,压得她不舒服,她不耐烦地踢了踢腿,想把那东西赶走。
  翌日清晨醒来,赵从已上早朝去了,没在她身旁,她低头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寝衣衣襟上,多了些痕迹未干的水渍。
  阿宝后来想,赵从应该就是这一晚下决心除掉这个孩子的罢。
  她一心期盼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健康长大,将他从小的肚兜到长大一些的衣裤都做好了,可赵从却并不给她的孩子出生的机会。
  那一日是三月二十,就在她被祝安拦在棂星门前,当着天下人面指骂为奸后不久,薛蘅打发人送来一盒桂花糕。
  彼时梁元敬也在,他在御花苑中为她画像,见她拈了一块桂花糕要放入口中,忽然道:“不要吃。”
  平日画像时,他甚少主动开口,因此阿宝有些吃惊:“为什么?”
  梁元敬看一眼她挺起的肚子,又看一眼送来糕点的薛蘅的侍女,低声道:“不安全。”
  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阿宝半是惊讶,半是好笑。
  “你以为薛蘅会在糕点中下毒?”她笑着扫他一眼,“放心罢,薛蘅不至于那么蠢的。”
  说罢,咬了手中的桂花糕一口,随即咽下。
  梁元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吃了下去。
  阿宝被他忧心忡忡的神情逗笑了:“你干什么?一副看将死之人的样子看着我,梁大人,画你的画去罢,我不会有事的。”
  然而不过半炷香工夫,腹部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阿宝捂着肚子,摔倒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身旁侍女发出尖叫,乱作一团。
  阿宝疼得睁不开眼睛,犹记得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梁元敬扔了笔不顾一切朝她奔来的身影。
  “孩子……”
  她揪着他的衣领,竭力挤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我懂!你别说话!”
  梁元敬在她耳边大声喊道,一双有力的手抄着她的腿窝,将她从草地上抱了起来。
  分明是那么清瘦的人,分明是一双执笔的手,可力气却一点也不小,双手那样稳,竟将怀胎七月的她轻而易举地打横抱着。
  “血……”
  阿宝听见有侍女惊慌地喊。
  “我的……孩子,是不是……”
  阿宝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泅湿了梁元敬的绯红官袍,化作一滩浅淡的痕迹。
  “你的孩子很好!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梁元敬用低沉冷静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一边喝问那群慌张的侍女们,“御药局怎么走?”
  有侍女说:“我知道!梁大人,请跟我来!”
  “梁元敬……”
  阿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一声梁元敬的名字,她没说完,但她知道,梁元敬一定会懂的。
  他会知道她未说完的那句话,是恳求他救一救她的孩子,她知道她从前待他刻薄,总是喜欢捉弄他,她错了,但请他救救她的孩子,让他能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她阿宝会感激他一辈子的,她会报答他的。
  直到神智彻底地堕入黑暗后,阿宝的手指都一直紧紧抓着梁元敬的衣襟。
  她抓得实在是太紧了,以至于御药局的医官不得不将梁元敬胸前的一小块袍子剪下来。直到崇政殿里的赵从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时,阿宝手中还抓着那一块小小的红布不放。
  但她到底是失去了那个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她此生唯一孕育过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访客
  “梁元敬,从御花苑到御药局的路,远吗?”
  阿宝忽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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