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指尖轻轻一下下往炕桌上敲着,迎夏迟疑道:“莫非皇贵妃是想将德嫔收服作为己用?如今宫中列位嫔主,只有宜嫔娘娘是摆明了皇贵妃一系的,皇贵妃要统御后宫,高位嫔妃只有宜嫔主一人服她怕不够用。”
“皇贵妃心知肚明自己降服不了德嫔,不会多此一举,利益上划不来……是四阿哥——”敏若终于想到佟皇贵妃的最终目的,闭目轻轻吐出一口气,“德嫔有先算计皇贵妃的把柄在皇贵妃手上,为了保住家人以及在皇上眼中的形象,无论皇贵妃要求她什么她都必须应下。咱们知道的承乾宫主位只是最浅显的一层,皇贵妃真正要的是四阿哥。
她在宫中数年无子,宫中却陆续添丁,佟家必定着急。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完全被她掌控的皇子,卫氏腹中尚不知是男是女,德嫔的把柄却难抓,过了这村没这店,皇贵妃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彻底让德嫔主动断开与四阿哥的来往。”
迎夏恍然,“佟家确实着急,今年您入宫之后尤其急,陆续送进来三四贴催孕坐胎的方子,皇贵妃一直压着没用,佟家夫人几次入宫,为了这件事与皇贵妃闹得不大愉快。”
兰芳这时茫然地挠挠脑袋加入了话题,“可孩子哪有不想着自己亲娘的?等四阿哥大了,皇贵妃的手再紧、德嫔再是认了,玉牒上的记录可改不了,宫里人人都知道四阿哥是德嫔所出,四阿哥怎会不知?”
兰杜也道:“都说宫中最重礼数孝道,就是四阿哥心里真向着皇贵妃了,也不能不认亲娘啊!再说皇贵妃若真要把四阿哥当自己的儿子养,就为了四阿哥的前程,也不能——”
她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敏若笑看她一眼,“想到了?所以才说皇贵妃抓德嫔的把柄不好抓,好容易抓着了一次定然舍不得松手。就是要德嫔在自己娘家的富贵平安与儿子中间做选择呢。德嫔若选了自家,往后就得主动疏远四阿哥,不能与四阿哥亲近。而一旦如此,同时也就要认下一个‘不慈’的名声,这一点又正遂了皇贵妃的意。这一局对皇贵妃而言,算是一箭三雕。”
这话一落,众人都好半晌才晃过神来,兰芳呐呐道:“算得真精啊。”
一直沉默的云嬷嬷此时才笑着道:“娘娘看事情愈发犀利通透了。正是如此,经此一事,皇贵妃可谓是一举解决了心腹大患,算计精明。”
兰芳道:“何至于此啊。”
“为了利益、为了地位、为了家族、为了权势……”赵嬷嬷看向她,眼中是见惯了的平静,又有隐隐的无奈,“其实德嫔这一搏,有几分是为了她自己,又有几分是为了家族呢?皇贵妃掌宫甚严,内务府包衣们油水怕是短了不少吧,若是能一举将皇贵妃击溃,或者叫皇贵妃失了掌宫之权,宫里的包衣们就能过个肥年。”
她说着,隐隐有几分嫌弃,“原想着哪朝哪代宫里都是乌鸦一般黑,但如今瞧,用包衣还不比全用太监呢。太监倒是贪,可丰一时肥一时,严一时简一时,没根的东西,不必为了子孙后代考虑,没有血缘牵着各有筹划也拧不成一股绳,一朝一代地换,又没有这积年累世经营累积的底气,便也没有扶持妃子冲后宫当家人下手的胆气。”
云嬷嬷瞪她一眼,“慎言。”赵嬷嬷自知一时嘴快把不该说的都秃噜出来了,捂着嘴往后去,示意自己闭嘴。
云嬷嬷方才看向敏若:“您打算有什么动作吗?”
“没打算。”敏若一摊手,“德嫔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皇贵妃是算计精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俩人半斤八两,我没事进去掺和什么。”
她打趣道:“在旁边撑第三个戏台子,把她俩的事跟皇上都抖搂出来?于我有甚益处?就当不知道吧。赵嬷嬷你说的对,内务府的包衣是胆大包天,经营的年头长了,心也贪了。皇贵妃上来之后急于求成,下手也狠了些。但斗这一把未必不是坏事,包衣吃了亏,就且得消停两年。”
云嬷嬷想得却更多些,低声道:“可宜嫔也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吧……”
“她家不在京,她阿玛在盛京做官,掺和不到这里头的事来。所以皇贵妃对德嫔以及德嫔身后一系做什么,刀割不到宜嫔身上,她也就不会有别的打算。”敏若又看向赵嬷嬷:“而且嬷嬷你刚才有一句说得不对,内务府包衣们也未必不是各自筹划,只是利字当先时,血缘成了他们中间天然的联结,才让他们比前朝的太监们团结,因为他们的利益是一致。当利益不一致时,就比如说宜嫔的娘家所求不在宫里这些油水,即便同时内务府旗下包衣,他们也站不到一条线上。”
赵嬷嬷连连点头,又知道这不是对自己的说教,转头看向兰杜与兰芳,见兰杜听得认真极了似有所思,兰芳也一脸恍然大悟。
她与云嬷嬷对视一眼,都知道彼此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两个丫头学得还是不够,看迎春与迎夏方才的反应速度就能看出来,那才是对宫里事、人心谋算清楚行事老辣的。
虽然她们二人也有些地方思虑的不算十分周全,但就是比兰杜兰芳更老练成熟。
云嬷嬷心道果然无论嘴里怎么教,都比不上真真切切地在这环境里历练着学,纸上谈兵都是一点就破,得学着能拿来用才是真的。
她活了这么多年,万事一点即通甚至无需点就能通的,她只见过一个。
云嬷嬷忍不住看向敏若,心中有些惋惜。
她看着长大的这位主子,若是天性没有这般怠懒,如今皇贵妃那个位子究竟是谁坐,犹未可知。
光是这揣摩人心的能耐,再过些年,怕是她也有所不及了。
如是想着,云嬷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但见敏若轻描淡写垂头饮茶,仿佛半点没将方才那些令人心惊的推论放在心上,忍不住又感慨这好心性。
也好,也好。
她也老了,如今有女儿牵绊,不像年轻时候,无牵无挂野心勃勃。
若能平平稳稳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倒也算是一桩幸事。
敏若作为一个可耻的二代人员,仗着先后在宫中的经营,几乎是先所有人一步知道了德嫔的计划与佟皇贵妃筹划反将一军打算。
但她并未打算借此来做点什么——一来她与德嫔关系平平,点头之交,并没亲密到那个份上,贸然出手只会引起德嫔的警惕,恐怕届时农夫与蛇,最终她也被撤下水;二来她对佟皇贵妃与德嫔的感官都平平,分不出的高低了,甚至如今隐隐还有些讨厌。
讨厌她们两个来回争斗,拿个小孩当筏子。
三来是没有利益关系,她们两个谁输谁赢对敏若都没有好处与坏处,那又何必插手呢?
就让她们自己斗着去吧。
只是小孩可怜,生母养母,好像都在意他,又好像都没那么在意他。
想到这,敏若指尖敲着炕桌的动作忽然微微一顿,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曾几何时,这句话也被她用来形容过原主。
或许这个时代、这样出身的人,多少都有几分相似的境遇吧。
敏若摇了摇头,道:“时候不早了,衣服也收拾得差不多,歇下吧。宫里可是要热闹起来了,咱们就别进去蹚那摊浑水,只求独善其身便是。”
云嬷嬷与赵嬷嬷齐声应诺,另外四人也连忙应声,敏若摆摆手,“都早点睡,晚上我这边不留人守夜,你们睡前四下里查看一番,外头上夜的太监给点一个火盆子,这大冬日里的,昨晚上我听外头风刮得都吓人,哪怕有棉被也不当事。”
兰杜道:“您吩咐过的,奴才都记着,早给备下了。他们上夜上差都是冻惯的,您善心惦记着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感恩戴德的呢。”
敏若摇摇头,没说什么。
一晚一个炭盆子,一个冬天又能烧多少炭去?且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调停安排还是兰杜去办,这点事情,哪值得感恩戴德的。
康熙不在又来了风声,敏若这几夜睡得都不大安稳,次日起来时候难免有些困倦,趁着外头雪听了天气放晴,迷瞪在炕上补眠。
这时候就看出宫中没有皇后的好处了,没有皇后,就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地请安,对敏若来说反而比在钮祜禄家的时候还要自在了,可以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虽然她的精神生物钟已经固定会早早地清醒一次,但大冬天的早晨,谁不想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多懒两刻钟呢?
这段日子宫里年下节赐陆续赐下了,宫内账目每日都在变动,所以正是趁乱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可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呢?
敏若懒洋洋地歪在炕上,拄着下巴瞅花房刚送来的金桔小盆栽,花房养得好,金桔叶子绿油油的,圆滚滚的金桔比她拇指盖稍微大点,橘黄橘黄的颜色瞧着就喜人,绿油油的叶子也是生机勃勃的。
就连云嬷嬷都忍不住赞道:“难为他们了,今年这个鬼冷的天,还把这些花木盆栽养得这样好。”
随着送来的还有腊梅、水仙等花卉,敏若将水仙安排到前头起居室中,腊梅摆在书房里,唯有小金桔留在了后头卧房,就摆在西边暖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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