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纳闷自语:“钰儿以前从不顶撞老爷的, 虽说他不听他老子的话, 可也是背后搞一套,在外都是给足他老子面子,今儿是怎么了。”
转头问若芯:“他又哪里不顺气了?”
若芯摇头。
康氏一时没了主意,对马车外的人道:“把钰儿身边的小子喊来回话。”
常胜小跑至马车前,字斟句酌道:“回太太,二爷方才去置办了些东西,别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康氏没问出缘由,恼的骂那小厮:“你们这些猴,寻常都是上蹿下跳的在主子面前抖机灵,如今正经事上,就一个不知道了,钰儿跟着康家的爷们回城了吗?”
“没,二爷没去,只有康家老爷和两个少爷骑马回城回礼了,太太稍安,估摸着康老爷还得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回来。”
马车里,女眷们倦怠等着,康氏的马车帘子却被人从外掀开。
刘钰一脸煞气的冲若芯道:“你下来。”
若芯不知他怎么了,慌忙下了车,刘钰拉过她,避开那马车,去了官道旁一处空旷地界,劈头就问:“来扬州前,爷在你屋里见过一个络子,那络子带着药味,同别个不同,没成想竟是扬州医馆里的新兴物件,你手够长的,扬州的东西都有了。”
若芯听了一惊,身子不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谁给你的?怎么给你的?”
刘钰的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
若芯抖着唇:“是旁人教我络的,没人给我。”
“谁教你的?”
“家里的女医。”
“哪个?名字?”
周围静的可怕,若芯浑身打颤,余光瞟见马车里和马车外的一众人等,都往他们这边瞧过来。
康氏心里不安定,也掀开帘子往外瞧,她只见刘钰同若芯站在官道旁的一棵柳树下,一个高大挺拔,一个亭亭玉立,远远看着甚是赏心悦目,惹得四周众人都偷着眼看。
又见,若芯似是被刘钰责备,战战兢兢的低头,她往后退一步,刘钰便上前一步,步步紧逼,气势迫人,倒同周遭安逸娴雅的景儿有些不相衬,正瞧着,不想刘钰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若芯脸上,若芯风扫落叶般摔倒在地,狼狈不堪,若芯慌忙用手捂了脸,像是哭了,刘钰却无动于衷,低头睥睨着她,那样子再狠些只怕要杀了她,许是这姑娘自己也觉不堪,没敢耽搁,立时挣扎着站起来,那样子又委屈又倔强。
治丧队伍里的人因见了这个,顿时躁动起来,议论纷纷,康氏吓了一跳,这也太胡闹了,这节骨眼上打她做什么,转头对松玲急道:“你,你快去劝,别让他们守着康家的人闹,把若芯带回来。”
隔着帘子,松玲也瞧见刘钰打了若芯,又指着她骂,她忙的下车,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上去,横在二人中间,劝道:“这是怎么了,二爷生气,要打要骂都使得,可现在有丧事等着办,方才太太瞧见了,恼了,就要下车,我才拦住,太太这些日子不受用的紧,二爷这会子忍心劳动太太么。”
刘钰脾气上来,虽听劝,却还是不解气的骂若芯:“今儿看嫂子的面儿先饶过你,你若不死心,大可以继续作死,看爷能忍你到什么地步,会不会真发落了你,有好日子过你不过,偏要找事,可也别怪爷当着外人,不给你留情面。”
说罢一径走了。
松玲回过头来劝了若芯几句,拉着她回了马车,众人见热闹没了下文,也就收回了目光。
康姨妈隔着车窗瞧见若芯松玲回了马车,放下帘子,抚了抚胸口,同坐在对面的媳妇和女儿磨牙。
“哎哟,这阎王爷竟当众就打骂起来了,真真吓死我了,伺候这样的爷,这女孩也真是不容易。”
她媳妇说:“我昨儿还同人说呢,这钰二爷又是给这妾室买镯子又是置办吃食,姨妈又那样抬举她,必是个受宠的,这才几日功夫,怎的就动起手来了。”
秦穆菲却道:“母亲嫂嫂不必大惊小怪,在家时可比方才狠多了,那位爷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好起来跟吃了蜜似的,一时恼起来,半分情面都不看,若芯刚进府时,不得待见,虽说有孩子,可她又没成过亲,哪里懂得怎么伺候男人,总是惹恼这位爷,动辄挨打,她长的白,总见脸上贴着五个巴掌印子,拿脂粉也盖不住。”
康姨妈听的目瞪口呆,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好不可怜见的。”
穆菲笑道:“娘倒是喜欢她,这几日同她说话热络的很。”
康姨妈道:“你舅妈那样精明个人,都对她打着十分用心,我自然不敢怠慢,况且她生了钰二爷的长子,自然与别个不同。”
穆菲又是叹气:“哪里还有别个,这钰二爷的院子里统共只放着她一个,原来姨妈也赏了一个,不知怎么得罪了她,竟放的远远的,从不叫进屋伺候,我还听大爷说,钰二爷有个极看重的外室,也叫小厮去打发了,只不知打发干净了没。”
“你是说,这么个厉害爷,只这一个姑娘伺候?”
“眼前我知道的是这样。”
秦家媳妇却道:“这姑娘看着柔弱,只怕有些手段,不然怎么连外室都够得着,撺掇着她爷去打发。”
穆菲:“我原也是这样想的,跟平儿也念叨过几回,可平日里同她交往下来,倒真没看出她有什么心计手段。”
“丢镯子的事如何了?”
“母亲必想不到的,是康府大奶奶身边的陪房拿去了,我偷偷问了问,听说是那陪房见那么贵重个镯子搁在案子上,怕丢就给收了起来,谁知后来竟忘了给她环大奶奶,回了家,同她家爷们越看越觉得是个好东西,就舍不得还了,哼,甄家出来的人眼皮子也这样浅,只怕平时不知昧下多少,母亲且看吧,等出完殡康家有的闹了。”
“甄家是诗书人家,竟也出这样的人。”
.......
这边,若芯同松玲上了马车,康氏问她缘故,她只哽咽着说,是她早上没伺候好刘钰,惹恼了他,康氏见她虽没哭,身子却抖着的筛糠似的,没精神再去细问,只略略安慰了几句。
过了好一会,马车才又重新出发。
——
有温暖的光随着马车帘子轻柔晃动,若芯想起,她从长春馆搬回钟毓馆后,晴儿进府来看她,带来了一封信和一个物件,那是一篇写风土见闻的信,信上娓娓道来。
若芯吾妹
近日去了扬州,扬州素来民风开化,医馆开放,女医盛行,且俱医家圣手,你若在此,必不负所学,大展才华,你已在那墙内待了一年又九月,不知安否,若有不妥,望告知,天下之大,总得容身之处,不必缩于一角之间。
近日得一新奇之物,此地人将络子配以烟草编织,系于腰间,久之,可活穴,解腰酸之症,附做法,望采纳,另附赠一只,盼安。
毅书
第67章
出了殡, 众人都松了口气,只若芯仍吊着精神,又紧张又害怕,怕因那络子的事连累出晴儿和长生来。
她回了梨香园, 见莲心正在收拾东西, 便问:“要回东京了吗?”
“二爷打发人来说, 要回咱们自己府里住。”
“刘家在扬州也有府邸?”
“怎么没有,在金陵、杭州都有呢, 秋桐的老子娘就在金陵的宅子里看房子。”
若芯点头, 又问:“二爷回来过吗?”
莲心摇了摇头,蹲下来给若芯捶腿:“姑娘怎么又跟二爷起争执了。”
“别问了,我累了,他打我骂我, 我忍着就是了。”
谭松玲从外头打帘子进来,正听见她说的。
“瞧你说的,你二爷还总打你不成。”
若芯起身行礼, 客气道:“大奶奶来了。”
“太太叫我来瞧瞧你。”
若芯点头, 松玲又道:“你想开些, 服个软什么事过不去呢。”
若芯委屈的只想哭, 松玲忙又劝她:“瞧你, 怎么眼睛又红了,没事啊,你二爷还是疼你的,你看前几天见你镯子没了, 立时叫人给你置办了个新的。”
若芯恼的将手上镯子褪下来, 又赌气把钗和耳环也摘了下来, 随手搁在了桌子上。
松玲见状, 急道:“我这是来劝和的,怎么还越劝越恼了,好妹妹,别赌气了,快戴上吧。”
若芯眼泪夺眶而出,气的口不择言:“大奶奶,我自认行得端坐的正,可你看,他总寻衅我的不是,难道就因为他是爷,就能这样对我么,他,他今儿当着众人,怎么不打死我。”
松玲一惊,忙捂住她的嘴:“哎哟,小姑奶奶,什么死不死的,这是在康家,你小声些吧。”
正说着,刘钰进来了,对松玲道:“嫂子不必劝她,她不识好歹,天儿不早了,快回去歇了吧,明儿还要打点着回府里住。”
夜幕降临,已然到了掌灯时分。
松玲看了看二人,无奈走了,难怪秦穆菲躲着不来,必是摸着这位爷的性子不是个受劝的。
刘钰拿过镯子,强拉过若芯的手要给她戴,若芯恼恨的挣开手,抬头瞪他。
刘钰一恼,抬手便摔了镯子,只听清脆一声响,那镯子便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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