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绵在给赏赐时有些犯难,这案子破的快,却并不完全是帝都府尹之功。帝都府当然也尽力了,去乡下追查线索,城中贴满这两人画像,不过,最终陪这男子去帝都府投案的是三个半大孩子。
这三人最年长者也不过十五岁,剩下两个,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这仨人在帝都做些屋宅经纪营生,私逃的这对鸳鸯,私的是他们的院子,不然怎么他们仨立功了呢。
要是商贾,这也好办,赏些银钱就是。
这仨人还不是商贾,一个是在都侯选五品将领,一个是无爵宗室子弟,一个是来都流浪儿童。
饶是荣烺都说,“有点千奇百怪。”
在都侯选五品将领的这个,是年纪最大的,十五岁,家里父亲死了,他家这将领是世袭的,祖上追随太.祖皇帝立过功。天府人氏,来帝都路费都是借的,到帝都后钱花光,他也没钱打点侯官儿的门路,不知道怎么结识了这位十三岁的无爵宗室子弟。
有爵宗室是不能轻易离开封地的,无爵的不一样,不禁你各处走。
这位是楚王的一个重孙子的外室生的不在宗室名录的宗室人,说他冒充宗室都不为过。他家里娘死的早,亲爹把他记在一个婢妾名下,在家出不了头,就来帝都看房子了。
对了,那对鸳鸯租的屋子,就是楚王府在帝都的一处私宅,便是这小子偷着租赁取钱的。
最后那位来都流浪儿童,蓬莱人氏,虽则年少,也有正式路引。据说家里是读书人家,父母双亡,来帝都读书的。
“这读书的没读到书,侯官儿的没侯到官儿,楚王的庶玄孙张罗起生意来。”荣绵直摇头,“虽则赏些金帛便可,可这几个人,年纪尚小,且身边无父母教导,一味给金帛,还是不能放心。”
“阿烺,你有什么主意没?”荣绵问妹妹。
荣烺捏块梅花糕咬一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那个十五的,既是来侯官的。十五岁也能当官儿了,独挡一面的差使不能给他,他年纪还小,赏个侍卫什么的,每月都能领银米。”
“剩下那俩,都去官学读书。”荣烺说,“官学就是教道理的,没父母,老师就是父母了。”
“这主意不错。”荣绵道,“除此外,另赐些金银,他们不富裕,不然也不能赁屋舍做经纪。”
荣烺没什么意见。
把赏赐的事处理好,荣绵跟荣烺说,“后儿就是母妃的寿辰了,咱们得过去给母妃磕头,你记着些。”
“我记着哪。”
“你给母妃准备寿礼没?”荣绵问。
“母妃还没解禁,准备也没用。”
“你先准备着,等母妃出来,咱们再给她送去。”
荣烺点点小脑袋,示意自己知道了。
案情完结,赏赐颁下,这件事便过去了。
月中外命妇请安的日子,荣烺用来补课了。待到下月初,她的小宴继续开起来。不过,这次荣烺有些傻眼,“我不是说让你们回去一人想一个办法,带到宫里来,咱们一起讨论么?你们都没写啊。”
杨华说,“那案子不是破了么?原是些养女书生的不雅事,跟骑射什么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就干那营生的,跟人跑一点不稀奇。
这案子跟骑射完全不相干,方姑娘也说,“我父亲狠狠训斥了上折子的御史。”
剩下几人也是既振奋又解气模样。荣烺打量她们一圈儿,心说,你们也就跟帝都府尹一个档次。
颜姑娘观察荣烺神色,说,“我写了几条。”
罗湘跟着说,“我怕公主会问,也写了几条。”
杨华说,“这还写什么,这事儿不都结了么,实不与咱们相关。我听说那上折的、跟风的几个官儿都要迁到僻静地界儿去了。”
还好身边有阿颜、阿湘这样的仔细人,荣烺跟这位大咧咧的表姐,也是跟其他姑娘道,“虽然案子结束了,也不与咱们相关。不过,方御史的担忧还是很有道理的。咱们,嗯,咱们这叫防范于未然。万一有容易被哄的女孩子呢,咱们想个法子,教给那些女孩子知道,这样就不容易被骗了。”
杨华搔搔头,“那我回去再想。”
“嗯,回去再想。”其他没拿来防骗方法的几个姑娘也这样保证。
“这回没带来,下回一人两个。”荣烺还给涨价。
好在其他几个姑娘也没意见。荣烺道,“那今天咱们就先讨论阿颜阿湘想的法子。”
颜姑娘想了两个,拿出来给大家伙看,“一个就是被男子花言巧语拐带型的,这种就告诉闺阁女孩儿,就是再恩爱,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一旦私奔,便只能为妾室。以后有子女也只能是庶出。”
“这是最好的结果。还有被男子拐走贩卖的,好些的被卖入大户人家为奴妾,境遇凄惨的卖入不堪之地,或者是极贫寒之地的男子,非常悲惨。”
“要预防这种骗局,也没太好的办法。就是得想办法叫人们知道,不要与男子私逃。真心求娶的人,自然会为女子考虑。那些携女子私逃,令女子一世为妾的,又岂是真心人呢。”
“我还听我爹说了一个,庙会集市上容易发生妇人被抢之事。那种极热闹场合,妇人一旦与家中男子走失,就容易被街市的赖子盯上,劫走贩卖。每年庙会,都会有妇人孩童失踪。”颜姑娘道,“像这种,除了帝都府加强巡视,也没有旁的法子。毕竟,一年庙会就那几天。闺阁女子少出门,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一年操劳,也想庙会凑凑热闹。小孩儿也爱热闹。”
荣烺颌首,“阿湘,你想了几个?”
罗湘说,“我在书上看到,还有一种人贩子拐卖人口,是提前踩过点,做过准备的。装成货郎,装成算命瞎子,或者同伙装成行商投宿,晚上悄不声的就掳掠人去。”
“人贩子的手法千奇百怪,要说预防,法子也有,把这些法子整理起来,无非就是耗些时间心血。如何让人知道比较难,我想了两个办法,一是集成书册,刊印出去。二是用歌谣戏曲等方式,毕竟识字的是少数。歌谣戏曲比较容易流传,也通俗易懂。”
看颜姑娘与罗湘这样尽心,荣烺由衷感慨,幸好有阿颜阿湘啊。
第36章
在荣烺还没有对朝廷对权力有一个更清晰明白的认知时,朝廷无声无息的做了一番小型人事调动。
基本上,御史台上本的御史,以及跟风瞎嚷嚷的几个,都被调到偏远地区,然后换了新的官员接替。
荣烺对此并不知情,她也只是有空的时候帮郑太后念念奏章。
不过,即便知晓,荣烺难道会同情这些人吗?
不会的。
只是,这几人的调离足令郢王心痛。
他还特意进宫面禀荣晟帝,表示这几个身在御史台,自然也是在其位,忠其事。固然担忧的有些过,出发点是好的。
且倘非御史及时察觉此案,帝都府也不能这么快把案子破了。
这话说的,也就是帝都府尹不在场,不然非跟郢王辩一辩不可。怎么,没御史咱们还破不了案了?
那案子也不是御史帮帝都府破的!
荣晟帝对郢王道,“在其位,忠其事。要忠心对的事,而非案情未清之前便借题发挥,扯东扯西,连公主习骑射他们都要指点,以后是不是朕吃几碗饭,他们也要说一嘴了?!”
郢王顿时哑言,郢王的路线一直是想借《贞烈传》压制万寿宫。公主习骑身跟郢王不相关,跟御史更不相关,只因这是一个可以借着指责公主来指责万寿宫的机会,荣烺便成了暗流中的牺牲品。
郢王未料到的是,非但郑太后很宠爱公主,荣晟帝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为政治交锋中一枚棋子。
即便言官取胜,对荣晟帝在大义上有些加持,但,荣烺的处境会变得艰难。一个孩子,要学骑射,那也是长辈都允许的。
言官就此发难,即便荣烺年幼,也必然会受影响。荣晟帝膝下仅此一子一女,他并不想看到这种场面出现。
荣晟帝看向郢王,“这种哗众取宠,不务实事的言官,的确该另给他们寻个去处。”
郢王低声道,“陛下年已而立,如今朝务仍要仰仗太后娘娘……”
“不仰仗母后,难道仰仗那些个只知借题发挥的小人?”荣晟帝面容微寒,“王叔,我是母后唯一嫡子,母后既有才干,我理应向母后请教,以免再出现新政失败之事。”
郢王又是一噎,只能黯然退下。
郢王回府,几日茶饭不思。郢王妃担忧丈夫身体,却也不知从哪儿劝他,请了御医来,御医诊后说是心绪郁结,开了发散的方子,吃了两剂不见好转,郢王妃正在焦急,子晴先生过来辞行。
“子晴先生怎么要走?”郢王妃没听丈夫说到过此事,倒是丈夫一直称赞这位幕僚先生有才干。
想丈夫如今生病,怕也不能见这位幕僚。郢王妃上年纪的妇人,一屋子的丫环婆子,与外男也没多少避讳,索性请子晴先生一见,便问起这句话。
天气冷,子晴先生外穿一件灰鼠袍子,人依旧是鬓发灰白,高高瘦瘦的干净斯文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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