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在薛晟肩头的手,轻抬,在对方被雨沾湿的肩袖处掸了掸。
“我担心的不是这丫头有秘密有手段。我担心的是你,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了解的模样。如果我今日的猜测皆是错,我自然为你高兴。但我身为兄长,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蒙蔽,生活在他人筑起来的虚假的幻象里。我觉得,你需要去问出一个真相。”
薛诚不再言语,他看一眼伞外灰蒙蒙的天,跨步走出去,将薛晟独自留在狭长的夹道上。
雨声听来沉闷闷的,滴答滴答,仿佛永不断绝。远远跟在后面的雀羽不知二人谈论过什么,更不知此时立在道上持伞不言的薛晟在想些什么。
他不敢催促,不知缘何,他觉得当下的气氛凝绝到诡异。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刻意减轻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能感受到,薛晟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他的情绪就像这迷蒙而杂乱又沉闷的雨。
**
男人在廊前收起伞,震落鞋尖上沾染的水痕。
他走进去,透过滴溜的帘幕看见女孩迎来的目光。
她面容纯净美好,眼眸是那样澄澈透明,在见到他的一瞬,那张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晴艳的笑。
每每相对独处时,他的心情总会为这抹宜人的笑而变得轻松舒快。仿佛在她这里,所有的烦恼都消弭了。
相处的每一瞬间,都是真挚而不必设防的。
女孩很快迎上来,福了一礼,上前自如地将他外袍衣带松开,“外头雨大么?爷的衣裳都湿了,快换下来,仔细受了凉气。”
她动作麻利地将外袍解下来,又去柜子里为他取了新的衣裳,“热水备好了,爷先简单洗漱一番,厨上做了清粥小菜,爷忙了这几日,定然没吃好睡好,随意吃两口,今儿早些歇息。”
她总是温柔解意,能让他轻易地放松下来。
薛晟点点头,说“好”。
走至屏风后,伸手捉住女孩布置巾皂的手,“倾城,你陪我一道。”
顾倾望了眼氤氲的浴桶,脸上微微泛了红。
她没有拒绝,转过身解开束带,任男人的手从后抚过来,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
二人一同浸入水里,温热的水汽笼着屏风后狭小的空间。灯影隔屏照进来,氤氤氲氲柔和了男人的轮廓。
他轻轻拥住她,用唇抿去她别住发髻的玉钗,长发披散下来,像软滑的绸缎。
灯色流转,他爱不释手地抚着女孩圆润的肩头。
冷峻的面容虽未带笑,可柔和的目光令她觉着安心而稳妥。
他没有急切的行进后面的步骤,任由女孩贴在自己肩上,以指为梳细细拢着她散乱的长发。
“倾城……”
他说。
“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顾倾轻轻“嗯”了声,软软地眯起眼倚偎在男人怀中。
“你的身契作废,当年的拐子服罪了。”
顾倾讶然,尚未问出什么,听他又道:“兄长已代我休妻,我与林氏再无瓜葛,你欢不欢喜?”
第58章
欢喜。
她自然欢喜的。
没了薛家这棵大树遮阴,林家才会真正走向没落之路。
这就是她要的结果,是她求仁得仁如愿以偿。
她抬手搂住男人的脖子,仰头任他沉默而热烈的亲吻她美丽修长的颈。
“奶奶对不起五爷……”她轻叹,语不成声的说,“只要爷欢喜,我便也欢喜的……”
薛晟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按下她手掌压在桶壁上。
他沉而有力的剖开狭窒。
磅礴的,她需尽量舒展开自己,才慢慢适应那样多的给予。
“你自己呢,倾城?”
他吻她的下巴,轻刮着她温软的唇。
“自由身,不是你要的么?”他说,“你就半点没有觉得惊喜么?”
她连连退败,摇头无力娇弱断续的呼吸。
男人将她从水中提起来,抱挂在身上走向床前。
“欢喜的……”她眼望身边那盏太过灼亮的灯,羞怯的求他吹灭,“不要这样瞧着我……爷、爷吹了灯吧……”
他笑了下,抬手撩起她湿润软细的长发,细细密密的亲吻从额角延伸到肩头,“倾城,从此后,我亦是自由身。你可有想过,你我前路如何相伴?”
她仰起脸,早在不竭的沉浮中乱了思绪,咬牙断断的艰难呼吸着,“爷……啊……”
薛晟无法分辨,她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至于答案,于他已经不重要了。
真相如何,虚幻如何?
此刻是他真实的抱着她,是她陪伴在自己身侧。
诚然他从不是眼里能容沙的人,可事关于她,一窥究竟却令他彷徨胆怯。
他只要她留在身边。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便足够了。
还能去奢望更多什么呢?
这已是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几许温暖光亮。
驱散这光芒,余下惨淡灰败的几十年岁月,他还能再次对人笑出来吗?
清晨的薄雾笼住了刚升起的太阳,天际灰蒙蒙的。
林氏迎来自己在祠堂里度过的第四个早晨。
她嘴唇干裂开,连秀美的肌肤也失去了光泽,那双眼里灰暗空洞,像嵌在面容上的两个窟窿。
她迅速的干瘪消瘦,长发蓬乱的散开。
躺在蒲团和椅子拼合起来的简易“床板”上,一动不动的望着窗纱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
饥饿和寒冷令她感官变得迟钝。
声嘶力竭的喊过叫过骂过,癫狂暴躁的砸过摔过,薛晟不来,谁都未曾来。
她被遗忘在这个摆满牌位的可怕之地,独自熬忍着恐惧和孤单。
没人来救赎她。
没人来问她一句为什么。
冷落远比审问更令人绝望。
孤独远比受刑更令人发狂。
她曲起手指,吃力的移动到额前,挡住了视线内那一点微光。
此时门外有了动静。
杨氏带着人,开启了那把沉实的铁锁。
“林氏。”
杨氏立在祠堂外,凛然而冷漠地看着她。
“你自由了。”
林氏动了动嘴唇,嘴角裂开渗出的血液已经干涸,她甚至麻木到已经感觉不到痛。她缓慢地移开遮在额头上的手指,艰难撑着椅子坐起身来。
杨氏转过头去,不欲与她多说。
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跨入进来,一左一右架起林氏伶仃的身子朝外走。
林氏鞋底拖在地面上,踉跄着,喉咙里干哑的发出嘶声,“嫂、嫂子……我要见薛晟。”
她不知道他们要带她去哪儿,也不明白杨氏所谓的“自由”是如何,她想了三天,整整三天,不论结局如何,她都想把这些年没能说尽的话与薛晟说个痛快。
一场夫妻,她固然有错,但从始至终,是他从没尽到过夫君的责任啊。她为什么不能怨,为什么不能恨呢?
该给她辩驳的机会,该给她这样一个机会才对。
杨氏辨认出她无意义的嘶声里夹杂的那几个字句,转过头来,轻叹了一声。
“你何苦呢?”同为女人,杨氏有着天生的良善,林氏固然是错了,可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深闺寂寞的苦,只是那一步踏出来,终究无法再回头了。
“五弟不会见你了。”杨氏道,“你不必再想。你的嫁妆已经清点好,昨日你娘家嫂嫂来核对过了,已经叫人替你领了去。回家后,便把这里的一切忘了吧。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你和老五再无瓜葛,你父亲已经代你接了休书。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这些,又重新叹了一声,朝婆子们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这几日林太太来闹过哭过求过,林参议亲自出面围追截堵薛晟想向他求情,林家但凡能说话的人尽数来哭求叩首认错过,可是无法回头就是无法回头。他们见不到薛晟,也求不来任何怜悯。
大势已去,林太太退而求其次,答应领受林氏的休书,并以顾倾身契为要挟,要求薛晟至少看在她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上,再救助林俊一回。薛伯爷大怒,驳回了林家的请求。
大势已去,林家需要钱,林氏的嫁妆至少还能救急……他们别无他选。
林氏浑浑噩噩躺在祠堂里的几日,她的夫家和娘家,替她下半生做好了决断。
她被婆子架着拖出院子,她嘶声嚷着要见薛晟,只是,薛家不会再有任何人听她说话,替她转达了。
门口空荡荡的,林家并没有派车来接她,她被婆子丢弃在后门外,几次扑上来想闯进去又被拖回原地。
她挣过闹过,再也没有任何力气了。
潮湿的雨雾沾湿她的衣衫,她顶着一头乱发人不人鬼不鬼的走在道上。
薛晟休了她。
娘家已经领了嫁妆回去。
她怎么办?
再也不是诚睿伯府五奶奶。
她风风光光的日子,被她自己一手毁了。
她此生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没有了。
摊开手掌,掌心空空荡荡,她痛苦孤单的在这段婚姻里挣扎了五年,最终余下什么?
**
薛诚坐在马车中,从道旁行驶而过。
他满腹心事无从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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