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不屑地“哼”了声,“什么仙女姐姐,是我家新买的贱婢,运气好被分在我院子里当差,若不是我家买了她,兴许还不知道在哪个泥巴地里打滚呢!”
抬手指着来人道:“厨上的人都死光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给本姑娘添茶,这儿用不上你,滚回你的后院干活去!”
侍婢不卑不亢地道了声“是”,垂眸退了下去。
陆婉羚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瞧,感慨道:“我说真的林娇,她也太漂亮了。”
林娇冷笑:“漂亮又怎样?还不是个伺候人的贱东西?”
三日过后,诚睿伯夫人药石无灵的消息开始在各内宅里悄然传开。
林太太最为激动,她与林参议商量了整晚,次日一早就驱车赶往安阳侯府,求见安阳侯夫人。
安阳侯夫人是薛家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儿,薛家如今的情况,大夫人病中,二夫人隔房,大奶奶杨氏尚年轻,因家中有病患,总不好大张旗鼓的商量办喜事,眼前最合适替薛老太太奔走的,就是安阳侯夫人。
林家不是第一个找上门的,林太太来时,已经有好几家的夫人陆续告辞出去。
薛晟去年三月考取二甲第六名,赐进士出身,刚及冠的年纪,就在翰林院行走。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他本人的才貌,都是城中有待嫁闺女的人家争抢不及的一块肥肉。
画轴一卷卷送进福宁堂中。薛老太太喊了薛晟来看,他只丢下一句:“全凭祖母做主。”
他成婚是为了救母,至于娶谁,他并不在意。只要人品端正,温良谦恭,婚后他自会努力回报对方出手相助的恩情。
那时他还太年轻,远不知维系一段关系仅凭感激是不够的。
需要有极深的感情和爱意,才能在平淡如水的长久岁月里经得起消磨。
长辈们商议过后,意属陆家姑娘。
薛老太太劝他走一趟朝露寺,亲眼见一见自己将娶作妻子的人。
那是相士掐算的一个吉日。
祖母与陆家夫人在禅院里闲谈,还未到他进去行礼的时候,他惦念家中病重的母亲,心不在焉的在禅院附近踱着步子。
禅院后面的一排树下,有条天然的小溪,正想去那儿掬水散闷,就听传来一声惊呼。
“姑娘,小心!”
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头戴幕篱的姑娘跌坐在湍急水流中的一块石上。侍婢前去相助,跟着也跌了一跤。
“姑娘,怎么办?”侍婢急得大呼,姑娘更是焦急,她似乎受了伤,左边裙上刮破了一块儿,渗出鲜明的红色血水。她眼望着下游越飘越远的一块儿帕子,急得就快哭出来了。
薛晟飞踏过圆石,在湍急的水流中截住了那块儿令姑娘揪心着急的手帕。
是块白绸绣花帕子,上头一对蝴蝶,绣工并不太好,不知为何会被如此珍视,那姑娘甚至不惜以身涉险,还跌伤了脚踝也要将它取回。
他取了一根树枝来,远远自岸边递出,先把侍婢小心拽上了岸,又踏前两步,把遮面的女孩儿也拖了上来。
她形容狼狈,以她的身份,绝不应当以这般姿态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
可今日在此,原定有一场相看。
两人心知肚明,均已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递还帕子,低声问:“此物对姑娘来说,想必非常要紧。”
女孩声音低低的,几乎羞不可闻。
“友人所赠,不敢轻忽。”
第52章
他辨认许久,才从那过于低柔的声音中,辨出这八个字。
这是个重情义的姑娘。
他在心中这样定论。
她的形象实在太过狼狈,腿上的裙子尽皆湿透,又因踝上有伤而难以站立,她扶着他递过来的树枝摇摇欲坠,窘得脸蛋红如霞彩。幸好面上还遮着幕篱,令她心中稍稍得到几丝宽慰。
“姑娘,姑娘!”不远处的树后,有婆子找了上来。
薛晟没有多作停留。姑娘再回身过来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不过是一次极短暂的碰面。
不过是极偶然的一次出手相助。
那时的薛晟并未从这短短的一面之缘里,参透他的婚姻中已埋下一个巨大的、不可回转的隐患。
他被喊入禅房中拜见陆夫人,毫不意外地被告知“今日陆姑娘身体不适”。
于是两家约定,三日后进行第二回 相看。
三日时间,对寻常人来说是短短三次日月更替,对薛晟和陆婉羚来说,却足以被改写一生的命运轨迹。
陆婉羚忍不住,羞答答的向闺中密友说起了自己的小秘密。
“他真高大,模样俊美极了,我原以为我表哥已是容貌极出众的男子,我没想到……他、他几乎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好看,比我……更好看。人品也是极好的,古道热肠,正直善良……只可惜我当时太狼狈了,不敢多跟他说半个字,更不敢叫他知道我是谁。但我猜,他多半也知道的吧,当日在寺里的女孩子,除了我又有谁呢?”
“娇儿,我……我好欢喜。我根本不在乎,嫁他是为了冲喜还是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陆婉羚沉浸在自己悸动澎湃的喜悦中,没能及时发觉好友目中一闪而过的惊疑。
林娇如何也想不到,竟是陆婉羚夺走了这门人人艳羡的好亲事。她母亲林太太花了多少银子,求了多少人才能够被引荐给安阳侯府人,才能将她的画像送进诚睿伯府,如今,她连入选相看的资格都没有,陆婉羚却被薛老太太亲自请去相看。
陆婉羚哪里比她更好?
论样貌,陆婉羚不过是中人之姿,平时两人一同出席宴会,人们的目光总是聚焦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轮到过陆婉羚?
更可气的是那枚手帕,那帕子不过是自己随手练习绣出来的,被她随意拿去送给陆婉羚,如何就偏偏为了那帕子,令陆婉羚与薛晟有了相处的机会!
**
“哥哥,您收到的消息到底准不准?薛晟怎么还没出来?”
琼玉楼楼上厢房里,林娇焦急地等待着。
林俊与人打听到,今日薛晟出门会经过此地,她早早守在靠窗的位置上,只为远远瞧一眼陆婉羚口中那个“最好看的人”。
“来了来了,瞧见没有?前头黑色马上的。”
几名护从骑马拥簇着一人,匆匆由不远处的街角疾驰而过。
“他在翰林院参与编书,每天这时候准时下值,你若是没瞧清楚,明儿咱们换个更好的位置。”林俊自顾说着,没注意到自家那个心急的妹子自打那人经过后就再也没发出任何声来。
他奇怪地扭头看去,见林娇手里攥着帕子,立在一旁对着那个早就远去的影子发呆。他摊开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傻了?听见我说话没有?”
林娇了他一眼,还是不吭声。
方才林俊还没出言,她就已经把人认出来了。
他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偶然划过的最璀璨的一颗星子,通身带着与众有别的清冷贵气,不需任何人提醒引荐,她知道那就是薛晟。
怪不得陆婉羚窃喜成那般。怪不得那些铩羽而归的女孩子们难过得捶胸顿足。
她想拥有那颗星,为什么不能是她做他的新娘?为什么不能?
“哥哥,我想嫁给他,有没有办法?让我嫁给他?”
林俊摇摇头头,劝她别想了,“陆景阳跟我说,两家下回再见,就要相互换庚帖了。我瞧两家的婚事已经八九不离十,姓薛的有什么好?依着哥哥瞧,他还配不上你呢。”
林娇听不进去,她揣着满腹心事下了楼,迎面正遇上她最厌恶的闻子冉。
“这不是林三妹妹吗?今儿怎么有闲暇陪你哥哥喝茶来了?”男人一身浓郁的脂粉味,不知从哪个青楼里刚醒过来。
林娇不理他,挽着巧月的手只顾朝外走。
男人垫脚朝她嚷道:“好妹子,难得见你一回,你怎么不理人啊?”
林娇坐进轿子里,厌恶地堵住自己的耳朵。
如果陆婉羚和这个讨厌的闻子冉能一块儿消失就好了。
要是他们能一块儿……
想到此,林娇陡然怔住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生出,竟再也挥不开去。
她回到林家,径直冲进了林俊的书房。
上回她在兄长书房的抽屉里翻出几只瓶子,当时林俊喝醉了酒,问她可知道这是什么要命的好东西,警告她这不是黄花闺女该碰的,转头就拿来胡乱喂给书房伺候的婢女吃……
东西还在原位,三四个瓶子里装着颜色不一的药丸,药味很淡,反而散发出几缕幽幽的香气。
她怕给林俊发觉,只在每个瓶子里取了五六粒。
明日就是薛陆两家再次相看的日子,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没有任何时间去犹豫徘徊,去思索自己做的事到底值不值得。
从小到大她都浑浑噩噩的活着,按照父母亲为她指定的路朝前走着。如果她能从陆婉羚手里夺来这桩婚事,那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母亲会高看她一眼,世人会艳羡她,而她将成为薛晟那样耀眼出众的男人的妻子。
她将一生风光,享尽人间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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