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事怪不得林茂年,可只要想到,和林家相关的事,每每都叫他吃瘪,甚至于这次也是因为没杀成林阆,反漏出马脚,被顾玄礼不管不顾杀了他的儿子和谋士,险些暴露更多,便叫他怒不可遏。
顾玄礼是杀戮成性,可他和他的老兄弟瑞王都清楚,顾玄礼从不轻易杀宗室子弟,哪怕是当年与段家有仇的安王,也是顾玄礼冒着自己被净身的代价入了安王府,搜集了证据才名正言顺诛了对方。
若非林家的那个庶女在中挑拨,他的儿子根本不会死,林家林家,都是林家,他怎会不恼火林茂年这废物东西!
不能多想,才被世子劝慰下去的心绪又激昂上来,宁王掩帕猛咳,惊天动地地宛若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这番折腾,再有什么惊天大计也无力可施了,李长夙有条不紊地唤来大夫,遣人送王爷回屋,可怜林茂年来了一趟,什么指示都没听成,光挨了一顿骂。
他面色悻悻,想着只能等王爷情绪平和些了,下次再来,不料李长夙叫住他:“大伯。”
林茂年一震,慌忙再跪下去:“世子折煞下官了!下官哪担得起!”
李长夙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温声请起林茂年,给他赐座看茶,这才慢吞吞开口,说起此事后续的安排。
林茂年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同督公交好?”
督公都杀了王爷的儿子了,这还能好起来?
李长夙轻笑一声:“不错,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林茂年迟疑。
李长夙端起水杯,轻轻饮下一口。
空气安静,年轻的世子沉默不语时,给人带来的威压已不输于久居上位的宁王。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若林茂年不是林家人,不是林皎月的伯父,他甚至不想同对方多掰扯一句。
宁王风骨铿锵,总觉得依赖个官宦不齿,也不想想,当今圣上能坐稳位置,不也是靠着顾玄礼从先帝时便替他纵横捭阖,一路扶持?
羽翼不丰的时候,乘风而起,有何不对?
他已经向林皎月踏出了示好的第一步,告知了对方仔细林阆安危,虽然那日被督公打断,但他看得出,林皎月听进了他的话,加之他的话亦应验了,林皎月心中多少会记得这份情面。
他要按照自己的计划,一路走下去。
“可若是督公不接咱们的好意……”
“又不是现在就要大伯去掐死什么人,咱们不是还在观望吗?”李长夙抬眸一笑,
“咱们宁王府已经两次惹恼了督公,幸而长夙今日从父亲那里得知,之所以这次兵行险着对贵府的庶子下手,根本是为了掩藏宁王府在暗中相助瑞王,搜寻督公的身世证人,否则长夙都要怪大伯当初怎都不拦着闻大人找死了,”
“瑞王叔父那边的人,已经快到京城了吧,咱们就观望着先死的是谁,若最后真是督公胜出,咱们顺势给他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岂不更好?”
“大伯混迹官场这些年,近日也越发受到圣上器重,该比晚辈更清楚,利益最为重要。”
林茂年倏然领悟了世子的意思,惊异于世子的胸襟与野心,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今日观宁王,的确身子不好了啊,再观那三侄女越发光彩照人的模样,便知他顾玄礼确实,锐不可当,权势滔天。
林茂年心中的那杆天平,轰隆隆松动。
李长夙也不急,慢悠悠给林茂年又倒了杯茶:“大伯一时想不通也无妨,横竖还有世子妃顾及姐妹情深,再不济,世子妃若是有朝一日身子不好了,林家,不是还有一位嫡女吗?”
林茂年一震,终于明白了李长夙的具体动作,他是要他们林家以自身为纽带,去拴笼顾玄礼。
而李长夙话中之意,更是透露,为了大计,甚至他还能再娶一位林家女,他的女儿……
此事尚且不提,又惊又俱之余,林茂年飞快分析——若林皎月当真被哄回了头,叫为她杀人的顾玄礼也能为宁王府杀人……
先杀瑞王,再杀其他异己,那该是把最锋利的刀。
挣扎许久,林茂年掩下所有复杂情绪,从座椅上起身,朝着李长夙深深一拜。
“下官明白了。”
这日之后,京中众人明显察觉了风向转变。
闻溪,既然顾玄礼那头没有挑明他为何会死,宁王府这头自然不会白白傻到公布自己结交朝臣,
九千岁抛了个对方谋反的名头,无人敢置喙,他死得不明不白,连家人都不敢为其收尸,生怕触怒了九千岁。
至于那本该受了天大委屈的宁王府,竟没在朝上怒指督公跋扈,反而自行澄清,此事全因府中庶子顽劣惹恼了督公在先。
众人便明白,宁王府竟是在用庶子的一条命,向顾玄礼投诚交好!
这叫想看热闹的瑞王白等了许久,暗地里直骂他宁王府孬种,却又止不住心酸——
当他不想借用顾玄礼这把刀吗?可谁知道那条疯狗为何天天追着他咬!
文帝在朝上神色平淡不显,回到寝宫后却怒得砸碎了半人高的花瓶。
他乐于看到顾玄礼将几个皇叔闹得不得安宁,却见不得顾玄礼压着这些皇叔,叫他们同他搓成一股势力!
内宦见状大惊,不动声色道:“陛下息怒,可要召贵妃娘娘前来谈谈心呐?”
文帝一方砚台砸过去,想骂他是不是瞎了眼,看不出贵妃护着顾玄礼吗!可他又不能骂,否则贵妃那头和顾玄礼定然很快便会知晓。
他这个皇帝当得,到底要依靠又要忌惮个阉人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坐回椅上按揉额角:“不,不召,去镇国公府传朕口谕,中秋宫宴,让老国公带上陆家大姑娘来赴宴。”
中秋将近,可在这之前,还有件大事,便是秋闱要先到。
沈姨娘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听说督公大闹了一遭宁王府后,大伯与夫人周氏似乎都如被霜打了,在家中再无往日威势,反而隐隐对她和阆哥儿都宽待起来。
可她胆小,不敢恃宠而骄,也时刻提点阆哥儿谨言慎行。
林阆知道得比母亲多,自从那日从督公府回来后,整个人都沉默寡言了许多,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去府学上课,回到家中,除却祖父传唤说话,就一直待在屋里温书,极少主动出屋。
祖父最近身子似乎渐有好转,时不时还会叫上长姐,同林阆一道传授些讲义道理,倒是一派宁和。
林阆想到祖父对长姐开始着手管理府中一事颇为支持,也十分感叹。
果真是老人家颇有智慧也豁达,听祖父说,当年姐姐要嫁督公之前,也曾找过祖父谈心,那会儿祖父尚不知姐姐心中已有了打算,出言劝慰后,却是更坚定了她的主意。
或许这桩婚事,也并非自己一开始设想的那么不堪,督公对姐姐也很好,只要日后他不胡作非为能得善终……
林阆顿了顿,摇摇头,心想这哪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儿。
他现在就努力埋头学,考取功名,真到了结果不好的那日,豁出一身剐,也把姐姐从地狱里带回来。
却没想,他不考虑,总有旁人替他考虑。
临近秋闱,府学每日放课都提早了些,留他们自己回去筹备,这日林阆刚出书院,便听到身后有同窗阴阳怪气地嘲弄他,日日回去得这么早,装什么努力。
说来也是无妄之灾,原本林阆十分低调,都是因近些日来,嫡母一改态度,将他的笔墨器具一通全换了,在同窗之中便突然显眼起来。
不问不知,一问,原来这个一贯低调沉默的小子,竟是南坪伯府唯一的男丁,更是那位九千岁的小舅子!
这下,那群标榜风骨清俊的学子们则对林阆百般不顺眼起来,也不说这些人是什么清流世家出来的,可黑白显眼,只要跟着大部队指责那个一眼黑的,就仿佛能抬高他们的声势。
林阆起初对此不忿,被好友劝了几道,生生按捺下怒火,可日子久了,这些人见他闷声可欺,声讨的声音便越来越大。
好比今日,林阆十分无语,不知道自己早早回家温书,又戳中了这些人的哪处。
可他谨记不能惹事,还有几日就要去参加秋闱了,他要考中名次入朝为官,靠着自己给母亲和姐姐荫庇,不能再因为这些小矛盾出现意外。
这般想来,林阆忍着被那些人阴阳怪气撺起得怒火,垂着头往回走。
可容忍越发助长无知者的嚣张气焰,几个刺头儿瞧着林阆油盐不进,也觉得自己忍了他很久了,今日终于忍不住,在小巷中拦住了他的道儿:
“怎么,说得不对吗,林公子干嘛不吱声,是不服气?”
经历过生死后,林阆对这种小打小闹当真紧张不起来,心里翻了个白眼,沉声道:“没有不服,我要回家温书了。”
“切,林公子装什么,谁不知道你姐夫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你还和我们这些寻常学子争什么位次,直接让你那权阉姐夫给你开个后门儿不就得了!”
拦路的三四个少年一起嘘声讽笑,难听的话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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