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赶忙俯身收拾杯盏,回头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的主子,可段贵妃已经恢复了从容,慢吞吞从美人榻上起身。
“娘娘,这么晚了,还要去何处吗?”大宫女小心翼翼地问。
段贵妃沉静许久,修长的颈脖高高昂起:“陛下忙碌多日,带些补品,本宫去探望一番。”
*
宁王府送来请帖时,林皎月以为自己没睡醒,否则那个眼高于顶,只会奚落她的嫡姐,怎会突然要邀她前去宁王府一聚呢?
林皎月不觉得对方会步自己的后尘,来同自己求救,
毕竟对方是嫡女,比自己乖张得多,不会吝于沾大伯父与祖父的光,也不会犹犹豫豫固步自封,所以在宁王府里过得不会差。
那她突然来这么一下,便是又要同从前在伯府里一样,下一下自己的脸面了?
傻子才去。
况且,林皎月想,她重生回来后几日,连做了数晚噩梦,回回都是梦见重回了宁王府,重遭李长夙的冷眼,几乎夜夜惊醒。
直到嫁给顾玄礼,或许是因为以毒攻毒了,才渐渐放下对前世揪心的恐惧。
简单为了这点,她都不会重踏故地。
送信来的是习秋,见林皎月态度,心中一紧,赶忙追问:“夫人那日可方便前来宁王府一聚?”
林皎月自然淡声道,不巧了,那日恰好有事。
习秋想起自家夫人发火的样子,又惊又急,暗瞪了林皎月一眼。
不就嫁了个太监么,如今竟也装腔作势跟着傲起来了,以往在伯府的时候,她们那一房都不敢同自己高声说话!
可现如今局面不同了,她只能低声下气地哄劝,问林皎月哪日有空,连伯府里的大姑娘和阆哥儿都应下了呢。
林皎月微微一顿。
长姐温和单纯,原先在府中虽然偶尔与林觅双有龃龉,可大多数情况都很照拂妹妹们,若是林觅双相邀,她自然会答应。
何况长姐自上次宣平侯世子亡命后,几乎就不怎么出门了,这次恐怕也是难得出门散心。
可阆哥儿……他同自己一样,应当也不怎么喜欢这位嫡姐,习秋说阆哥儿也应下了,她自然在意。
这些日子,除了忙于学习管账,她最在意的便是阆哥儿,因着与前世出事的时间越发挨得近了,她又始终没调查出来前世意外因由,所以心中始终放不下。
但好在顾玄礼虽然发疯不理会自己了,可她问过梅九,对方安排保护阆哥儿的人倒是没撤。
林皎月略微动摇。
她这一遭重生,一切都是手忙脚乱,急火追赶着,上次回伯府,检查阆哥儿作业和武功时,阆哥儿都看出了不对劲,问她怎得这般急,闹得他都跟着紧张起来。
或许,或许也该放一放,由着他们去做他们想做的事,再看看事态发展。
没准一切都和前世不同,会有所好转呢?
说来也巧,这日梅九也恰好回了趟府,他的小簿子记满了,得重新回后院拿本新的,再替督公配些药。
刚走到前院,便瞧见夫人坐在大厅,同下方的眼生丫鬟道:“我知道了,那就定在那天吧,我会同长姐还有阆哥儿一道去宁王府的。”
那丫鬟顿时喜笑颜开:“多谢三姑娘,奴婢这就回去同夫人说,她定会很高兴的!”
梅九听着古怪,什么三姑娘,这是他们督公夫人!
而且怎么还扯上宁王府了?
稍稍一打听,他才知,原是宁王世子妃派来来请的。
宁王世子妃……嘶,不就是被他们督公踹进湖里的那位吗?
梅九又乐又疑惑,转身麻溜地就往厂卫司跑。
他学聪明了,但凡看到听到什么,汇报就得说完说清楚,且还不能自作主张先做点什么。
而顾玄礼,这会儿正在刑房里审人。
那人被锁链绑在炮柱上,衣衫褴褛满身鞭痕,炮柱大热天的被加过火,整个后背早已焦烂成一滩腐肉,牢房内处处都充斥着腐臭。
顾玄礼却仿若闻不见,他神情自在,甚至嘴角还噙着笑,穿着干干净净、针脚细密而金贵的玄金曳撒,腰带上环佩金鱼袋规整,明明身处这般炼狱,整个人却越发精神奕奕,在昏暗阴森的牢房里像个矜贵优雅的贵公子。
下一秒,他镇定自若将铁锁鞭扔回盐缸,搅弄浸满盐粒,不顾犯人嘶嚎,重新抵在对方的伤口上,咧嘴笑道:“还不说?”
他啧了一声,尖锐的鞭角几欲捅进对方伤口,撕裂整个胸膛。
对方一边呕着血,一边目眦欲裂地诅咒起顾玄礼,如恶鬼般的嘶嚎响彻这座牢房,乃至整条地牢。
所有犯人都缩在自己的牢房里瑟瑟发抖,他们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顾玄礼亲自审人了,这些日子被审的人如何了他们不清楚,可他们,却几欲被折磨疯了!
“顾玄礼,你坏事做尽!你会得到报应的!!!”
顾玄礼轻嗤:“咱家想听的不是这种废话。”
言罢,他将那血淋淋的鞭子抽出来,绷了绷角度,用它掰断了对方的手指。
整洁的曳撒瞬间就不干净了,而被审问的人也终于疼到连一句骂话都吐不出,翻着白眼厥过去。
顾玄礼等了半晌再等不到旁的,甚觉无趣,鞭子甩开,头也不回地走出牢房,吩咐手下将人看好了,明日继续。
拐角时恰好遇到了回来的梅九。
梅九看他一身是血,愕然片刻想通缘由,诧异问:“督公不是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了吗?怎得今日还在审问?”
顾玄礼咧嘴笑了笑:“不审问,直接杀了吗?”
那多没意思啊,既然瑞王迫不及待送人来刺探他的身份了,他就得把戏做全套啊。
梅九哑口,慢吞吞摸出小簿子划了半个笔画,顾玄礼看了眼,嗤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梅九赶忙收好小簿子,追过去将今日在府里看到的事尽数呈报。
顾玄礼脸上懒洋洋的笑容微微敛起,漆黑的眸子眯紧:“宁王。”
“属下问了管事,不是宁王的意思,是宁王世子妃,还请了伯府的大姑娘与小公子一道。”
顾玄礼默然思忖:“哦,那个唧唧喳喳的。”
他也想起来了,被他踹过的那个。
末了,他看向梅九:“这种事也要和咱家汇报?”
梅九顿了顿,小心翼翼:“那夫人去……”
“梅九,你是替谁做事的?”顾玄礼好笑似的咧出白牙,“咱家这边人多得杀不完,你想好怎么交代了吗?”
梅九一顿,知道这事起码今日不能再提了,原本想问保护阆哥儿的蕃子可也要帮照拂着夫人,便没再开口。
等他再一抬头,督公已经转身走远,边走,还能边听到他喃喃念叨着什么,谁也不行,谁也不能。
曳撒上滴下来的血被鞋履踩到,在顾玄礼身后留下一行孤寂又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梅九一时无法确定,督公这是青天白日的,又犯病了?
亦或是从那日开始,督公就没清醒过……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督公府里没了个让人心凉的祖宗,就得搬冰来用,锦绣阁制的纤薄夏衣也一件件能拿出来穿了。
林皎月几次看着衣橱里的男装,最后到底熄了心思,只在拿出来后,重新收叠,珍而郑重地放回。
要乖,她再一遍说服自己。
今日她自己穿戴了整齐,挑了新的衣裳和头面,不算特别贵重,但也算得中上,不至于叫人艳羡或是看贬。
拾掇好自身,马车也去到伯府,将长姐与阆哥儿接了过来,林皎月算着时间刚好,出门一道上车,共去了宁王府。
几月不见,阆哥儿因着练武,身姿越发强健起来,肉眼可见与原先不同,而长姐休养了多日,脸色也好得多了。
也是上了车才知,阆哥儿之所以答应去宁王府,竟是习秋那小丫头使得小计策,先撺掇信了阆哥儿,告诉他林皎月会去,再同林皎月说阆哥儿也会去。
“切,我就不喜欢她们主仆二人,在伯府就总爱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九九,烦人得很!”
弄明白后,林阆一脸不忿地埋怨,林皎月虽然也觉得这法子龌龊,可终归能叫阆哥儿稍稍放松出行,长姐也得个喘气,便不再说什么。
她也没忘重点,出门前留意了一眼,那跟着阆哥儿护卫的厂卫还在暗处,见她看过来还恭敬地点了个头,林皎月这才放下心。
安静听着他们议论的林妙柔闻言笑了笑,劝慰:“好啦,往日月儿回府,阆哥儿总是在武馆练武,咱们姐弟也许久没一齐见面了,就当是去宁王府散散心好了。”
林阆想想也是,这才勉强将心中的不悦压制下去,兴致勃勃地又要和两个姐姐议论他如今武艺学多精湛,林皎月听得好笑,下意识想,
小胳膊小腿的还嫩着吧,督公捻一个石子儿都能把你打跪了。
随即她顿了顿,笑着附和了两句林阆,将这个小波纹在心尖慢慢熨平,再放下掠过。
当着林阆的面,她也不好同长姐再聊她的婚事,三人一路便顺着林阆的话茬接下去,林皎月隐约觉得,今日长姐看起来心情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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