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禁军勃然大怒,当即要拔刀喝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家,林皎月桃花眸一颤,宛若要被吓哭出来。
“如何,你们说不出道理,竟要恐吓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她使出浑身解数,甚至回忆起曾经的周氏和林觅双是如何撒泼的,
“你们究竟是何人!你们不是禁军,哪会有如此不讲道理随意出手的禁军!”
她厉声哭喊,叫原本想避开这头的行人们纷纷忍不住窥探过来,除了路上的,更有远处铺子里,高楼里的不止多少人,纷纷注意上了刑部大牢门前这一角。
禁军们怒不可遏,圣上之所以不下旨让他们悄声前来,便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若顾玄礼无恙,他们只当无事发生路过一遭,若顾玄礼当真吐血不行了,便趁机神不知鬼不觉叫他褪去一层皮。
如今被这女子高声搅和,他们如何还悄然得了!?
禁军们焦头烂额,明白了这女子就是故意来坏他们事的!
岂有此理!
这群禁军反应过来后,看向林皎月的目光瞬间危险起来,林皎月握着食龛的手捏紧泛白,随时准备扭头往街道中央跑去。
不料一道高声止喝打断他们:
“且慢!”
林皎月不自禁一抖,扭头看见宁王府的马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李长夙掀开车帘,俊美面庞略带凝重,一路遥遥来到了这头。
如今朝中皆知,宁王世子是圣上身旁的红人,对方早些年在朝中不过担任闲职,如今宁王身子不好,太常寺卿的职位形同虚设,这位年纪轻轻的世子竟隐隐有继任之象。
那可是九卿之首,禁军们自然知晓如今圣上有多器重这位,这位来了,便也只能按捺对林皎月的怒意。
李长夙跳下马车,眼见林皎月满是警惕地朝他看过来,眼底逐渐漫上猩红。
他刚刚在府中,酒酣小憩时做了个梦,梦到同样是个小年夜,无风无雪,明月高悬,她在自己的府邸中哭着求自己放过他。
那梦太真,让他一觉醒来迫不及待便想找到她,甚至问一问,他们可否有过另一世,却听到了圣上的暗中布置。
不得不说,圣上这招用得极好,对于不愿光明正大杀人的皇帝来说,这是最顺理成章的法子。
可他万没想到,林皎月居然胆大至此,连命都不要了竟欲阻拦。
“诸位有要事在身,本世子不多耽误,这趟前来,是要来带走妻妹的。”
言罢,他不顾林皎月的反抗挣扎,沉着脸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又命几个家将一道过来将人押进了马车中。
食龛落在马车外头的空地上,油纸伞散落着孤零零遮蔽它。
“李长夙!你混蛋!”
李长夙上了马车,听着这声和梦中一样熟悉的叫喊和哭骂,心中突然涌出无限的感慨情愫。
他压低身子,终于将林皎月逼得满面泪痕。
“林皎月,我替你写和离书递交官府,你嫁与我吧。”
“……你疯了?”
林皎月连敬称也顾不上,撑起身子便要往外逃,却被李长夙拦住,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李长夙生得当真英俊儒雅,凭借这张脸能勾住不知多少闺阁少女的心魂,
他垂着眼,坚定甚至带着抹渴求般看向林皎月,眼底的血丝寸寸蔓延,似乎验证着他刚刚说得那些话有多真。
可越真,林皎月只觉得他越疯!
若非疯了,怎会说出这种话?若非疯了,怎敢在皇城边上,亲手将她掳劫上马车!
嫁他?
这次不是她处心积虑求嫁了,倒换作他机关算尽来求娶?
“我没疯。”
他握住了女子妄图挣扎的手,高高抬起压在马车的后壁,将她发丝蹭得凌乱,露出了白绒绒斗篷下,顺滑丝缎料子包裹得曼妙躯体。
她的心跳很快,胸膛颤抖起伏,李长夙眼眸幽暗,极其想指染她,却不知该不该庆幸他伪君子的做派,最终只将手抚在了林皎月的脸颊上:
“林皎月,我比顾玄礼好得多,你若嫁与我,会过得更好的。”
林皎月浑身的寒毛几乎都耸起。
“我,不,要!”
顾玄礼却不因她的拒绝而恼怒,反而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好像从见我第一面起,就好像很抗拒呢?这不该,难道我堂堂世子,还不如一个阉人吗?”
不等林皎月回答,他再度微微俯低身子,几乎再动一动,就能咬住她的唇。
他克制着呼吸,轻声轻语地问:“你是不是也梦到过,梦到过我们曾在一起过?”
林皎月的身躯倏然僵硬。
他梦到了?
梦到前世……她曾在他手中受尽磋磨的模样了?
见她怔忪出神的模样,李长夙便知道自己或许猜对了,他轻声笑了笑,头一次在她面前亲昵得如同早已相爱许久的丈夫,手指温柔摩挲:
“我梦见你对我哭对我笑,很多次,和现在一样好看,你梦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那指尖触碰,虽温暖,让林皎月从冷雨扑面的严寒里感到一丝回温,可随之而来的却绝非是安心和宁静,而是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如深谭下的怪物终于蔓延而出,要将她吞噬!
林皎月终于使尽了全身力气将双手抽出来,一把狠狠推开李长夙:
“我什么都没梦到过!世子,我是顾玄礼的夫人,请您自重!!!”
她的力气不大,却叫满心沉浸的李长夙险些撞上马车,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压住心中的戾气,拦住要往外冲的林皎月:“所以呢?你想同他一道赴死吗?”
他吸了口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林皎月明明看起来是梦到了,却不愿同他有过多牵扯,难道他对她不好?
不可能。
他心中记挂那份魂牵梦绕的温存,便耐着性子同她周旋:
“你应当猜得到今晚那些禁军是谁的人,哪怕这样,你也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林皎月颤抖地与他隔开距离,眉头高抬,几乎要笑骂出来。
一条路走到黑?
还有哪条路,比同他李长夙一道走得,更黑,更冷,更叫人绝望呢!
她抬起手,头一次主动碰触李长夙,将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掰开:“他们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连主子命令都不敢暴露,我猜不到!但世子也莫要忘了,督公是为了我连王爷都能杀的人,你如今这般唐突于我,”
“就不怕督公要了你的命吗!”
她字字诛心地斥责,终于将李长夙的手挥开,趁着马车刚发动,跑得不快,踉踉跄跄跳下了车。
大雨磅礴,林皎月不顾阻拦,甚至在李长夙抓过来的一瞬,恨恨在他肩头踹了脚。
李长夙没有料到,闷哼一声被她踹抵靠上马车背上,车夫又恰好攥紧缰绳勒马,险些将李长夙带动得要吐血——
“林皎月!”
他目眦欲裂地撑起身子,眼睁睁看到对方一个眼神都不肯留给自己,他终于有一瞬没忍住怒火,修长手掌扣住马车的木柱,英俊面容隐隐扭曲:
“顾玄礼若真再生出什么意外,那就是将刀送到圣上手中,百死难辞!”
林皎月动作稍顿,随即头也不回地往相反方向跑。
宁王府的家将们原本驾马跟在马车四周,见状都愣住,
街道上还有未管门的店铺,赶路的行人,全都眼睁睁看着她与所有人逆行而去,奔进最盛大的雨幕里。
“愣着干什么,将人追回来!”
李长夙捂着肩头一把掀开车帘,脸色史无前例的僵硬青灰。
家将们神色各有纷杂,却不得不按捺心中的古怪,跟着林皎月追过去。
这也是林皎月头一次这么讨厌雨天,太冰太冷,湿漉漉的地面也宛若在拖拽她的脚步,绊着她叫她不得前行。
幸而宁王府的家将们纵马在街头小巷,反而不若她行动灵活,给她争取到了片刻的时间。
走到大牢前不远,她庆幸笑起来,找到了被掳走前丢在半道的食龛。
油纸伞虽已不知被风吹到了那儿,幸而木盒上刷了漂亮的朱漆,包着金色的线边可以用来防水,她满心盼着不要浸湿,不要浸湿,提起来就要往大牢里走去。
狱吏没想到,她竟还会回来!
“夫人,您这,您这……”
他扬手阻拦,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宁王府家将终于追上来,一把将她按倒在地。
雨水溅了满脸,林皎月却仿若察觉不到痛一般仰起头:“禁军呢?”
狱吏哑口。
“我问你,刚刚那群禁军呢!”
林皎月奋力挣扎起来,不知该质问谁,气愤与不甘如浪潮要将她淹没。
若她能一直守在这儿,若她能搅和得那群禁军没脸进去……
“放我进去,让我进去。”
她低声哭诉,用没有可能挣扎开的力度,无助地跪地发抖。
李长夙的马车终于停到了后头,他掀开车帘,目光看似柔和,实则已然带着不可违逆的冷然,他在身后叫她:
“林皎月。”
一如前世她就要破门而出,去看望母亲了,李长夙在身后叫住了她所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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