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速战速决。
所幸螽斯已死,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在,刚才她骤然发难,多少令关雎和樛木添一分忌惮。虽然她左手已几乎无法用力,但——足够了。
她猛一顿足,一跃而起,以树干借力,青寂刀向上一抹,清光如电,竟将兔罝所踏树冠削成两截!
兔罝在半空无处着力,一时失去平衡,舒泠双脚一踏树干,飞身掠至,干脆利落地划破了兔罝脖颈!
关雎和樛木已然逼近,舒泠将兔罝身体向关雎一踢,另一脚踩上犹在坠落的树冠,勾着树枝甩向樛木,趁樛木身形略微迟疑,刀光急如密雨,从枝叶间透出,满树枝叶瞬时化为碎末,樛木胸前刀伤淋漓,颈间一刀伤口狰狞刺目,他连痛哼都来不及发出,长刀脱手,向下坠去。
关雎一刀已至舒泠右颈。
舒泠急忙转身,然而半空中实在无处借力,她只堪堪避过要害,赤刀却依旧自她右肩至右肘,划出了一个极深的伤口!
她闷哼一声,紧随樛木落了下去,关雎随后而至,赤刀凌舞,仿佛自空中盛开了巨大的火焰。舒泠一直在用真气,左手的毒已渐渐压制不住,她深凝目光,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右手青寂刀掷了出去。
她无法在空中借力,关雎也同样无法。
已经只剩下关雎一人,她左右双手都受了伤,内力也消耗大半,但如果要拼一拼速度——
她绝不会输。
一抹青色刀光,如同闪电划破夜空,直直刺穿那一丛火焰,钉在了关雎心口。
她眉头骤然一紧,又随即缓缓舒展,目光中凌厉褪去,逐渐涣散,终至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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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声苍寂,血腥弥漫,仿佛连盛夏阳光也难以驱散林中的死意。
三人先后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舒泠就地滚了一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虽然她的刀更快,然而那丛赤火,终究还是灼伤了她。甚至,本以为立时毙命的樛木,在最后,却将身上所有暗器洒落满地。她察觉时已然不及,虽本能地就地一滚,但身上仍被喂毒的暗器划伤了几处。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息,伤口血流不止,毒性蔓延,她觉得头脑一阵混沌,连忙坐起来,聚气凝神,将体内之毒暂时逼至远离心脉处。稍稍清明些许,她撕下衣摆,简单包住伤口,这才拾起刀,扶着树干,颤抖着站了起来。
一阵晕眩袭来,她不由得闭上眼,深深呼吸几口,才缓缓睁开。这场恶战,甚至比刺杀太子时更加艰难和危险,只受了这一点伤,其实已在她预想之外。
只是……她抬起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沈干夕,拖着刀,慢慢向他走去。
阳光自木叶间漏下,照亮他安详的眉眼。仿佛他只是坐在树下打盹,仿佛血腥和杀戮都是幻影,仿佛这个世界,始终如此温暖和安宁。
她望着他,呼吸和气息,就这样渐渐平静下来。林野静默,只有心脏,正在胸腔里清晰地跳动。
无论如何,她不能倒下。
她说过,要一起离开。
第69章
舒泠走到沈干夕身前, 蹲下身子,略显吃力地将他背在背上。她撑着青寂刀起身,这一用力, 又是一阵晕眩。舒泠忙稳住双脚, 又将沈干夕向上托了托, 这才咬着牙,不再理会身后的浓郁血腥和满地尸体,脚步蹒跚, 朝山下迈开脚步。
忽然, 身后一个喑哑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响起:“我有解药。”
舒泠怔住。
那个声音咳了两下, 又道:“你这样,该如何走到山脚?就算你能坚持, 恐怕, 他也要没命了。”
舒泠回头, 葛覃就倚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树影斑驳, 落了他满肩,他正安静地向她望来。
她心知葛覃所言非虚,顿了顿,抬脚走回他身边。
她将沈干夕倚着树干放好, 葛覃从怀中拿出几瓶药,递给舒泠:“蓝色那瓶,你和他各服一粒,红色那瓶, 你再服一粒, 你流了很多血。最后那瓶, 用于外伤。”
“嗯。”舒泠接过,先给沈干夕喂了药,用内力化开,而后自己也将药服下,盘坐调息片刻。沈干夕呼吸渐渐平稳,知道他性命无虞,她将最后那瓶药洒在伤口处,开始重新包扎。
葛覃始终沉默而平静地看着舒泠,直到她开始包扎伤口,他才轻轻叹息:“你居然仍旧信任我。”
舒泠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应。
葛覃安静地凝视着舒泠的脸,片刻过后,他忽然开口:“为什么变招?你本可以杀了我。”
“因为,你也不想杀我。”舒泠神色平淡,静静解释道,“我少时刀法,由你所授,你知道我的弱点。你的刀,本可以伤我,可你,却留了余地。”
葛覃默了默,叹息:“你真的变了很多,你已经,有了是否杀人的理由。”
“你的刀,居然已经如此之快,我很意外,但更是欣慰。”葛覃抬起头,靠着树干,望向清澈的天空,“赤月组织也好,这个江湖也好,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比所有人都强。”
说到这里,他忽然迟疑了一下,“我……一直不敢问你,你会……记恨我吗?你小时候,我对你严苛得近乎残忍,逼着你练刀、练功,逼你去杀人……”
“我没有恨过你。”舒泠轻轻打断他,凝定地望进他眼中,“我一直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葛覃默然,看着舒泠,似乎夏风舒朗,光阴温暖,他的双眸亦渐而染上柔和的色彩。他忽然弯了弯嘴角,这是舒泠第一次见到他漠然之外的表情,不由得一怔。
“沈干夕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葛覃温和地说,“以后,你留在织凤楼,原先的一切,就忘了吧。”
舒泠怔怔地看着他,他却不再看她,扶着树干起身,望向茫茫林野和不见顶的山峰:“你走吧。”
舒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不知名的酸胀难过。但她还是重新背起了沈干夕,语音微涩。
“不要再回去了。”她说,仿佛知晓他正在想什么,“十杀手已经……不在了,一切都结束了。山下各个路口,都有人看守,但你自己,一定可以离开,不要再去救人了。”
葛覃的身子似乎晃了晃,看不见神情。
舒泠默了默,终于转身:“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还有,谢谢。”
葛覃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安静地立着,听舒泠的脚步声逐渐变远。
这遮天蔽日,不见边际的山林中,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
这一觉对沈干夕来说,似乎格外绵长。
他睁开眼,落入视线是织凤楼熟悉的床帐,阳光耀眼刺目,他忙闭上眼,脑海中立时闪现出无数回忆中的画面——他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为何会在织凤楼?舒泠呢?赤月十杀手呢?
芸朱正在屋里,被沈干夕吓了一跳,打翻了手中的茶碗。但她未及开口,沈干夕已经急匆匆地向外跑去,连外衣和鞋子都没穿。
他猛地推开门,一脚迈出——脚停在了半空。
舒泠正坐在门口石阶上,听见动静,转头去看,眉心微蹙,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
“啊,我以为……”沈干夕讪讪地收回脚,穿上芸朱拿来的鞋子,披上外袍,这才踏出房门,“你还好吧?没受伤吧?”
舒泠还未说话,廊下就响起了一个调侃的声音:“我瞧你昏睡了几天,这眼睛啊,就只看得见舒姑娘一人了。”
听见声音,沈干夕连忙转头,面露惊讶:“疏华?你怎么也在?”
“看来我是不受欢迎了。”赵修偃向沈干夕走来,一边不忘丢给他一个白眼,“先随我进屋,既然你醒了,我说完正事就走,绝对不耽误你们谈情说爱。”
他尤其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我哪有不欢迎你。”沈干夕笑了笑,被赵修偃扯进屋子。赵修偃关上门,和沈干夕一并坐下,屋里只剩他们二人:“你中的毒还挺厉害,虽然舒泠说已经给你服过解药,但你仍然昏睡了月余时间。”
“这么久?那赤月组织……”
“一切顺利,赤月组织已经从江湖上消失了。萧麟趾从山上逃下来,正好与由庚撞上,现在已被押送至王都。山上杀手也已尽数歼灭,朝廷派了人暂时看管,清理尸首。我们的人虽然难免伤亡,但因十杀手不在,损失比预计减少了许多。”
“等等——”沈干夕抬手打断他,“你能不能先让我问几个问题?”
“好,你问。”
“十杀手呢?”
“被舒泠杀了。”赵修偃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我只在林中找到他们的刀和残破的衣服,像是被人用剧毒化去了身体,不过,舒泠说,他们都死了。”
“她一人杀死了十杀手?”沈干夕震惊不已,“那可是赤月十杀手啊,她一个人……”
“你如果见过她出刀,或许就不会如此惊讶了。”赵修偃不以为意道,昔日东华宫一战,那仿佛幽冥鬼火般的青刃,破敌千百,其势不减——
他恐怕一生也不会忘记。
“我,我当然知道她厉害了。”沈干夕不服气地说,心里却依旧有些担忧,“她没有受伤吗?你是在哪见到她的?你刚才说由庚截住了萧麟趾,所以你派人来找我们了?是她带我下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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