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另一方面,三殿下非普通的皇室宗亲,也非一般人,沈丰年离京到远地赴任,女儿在华京,被三殿下揉圆搓扁吃干抹净,也没个娘家能求助。
“你怕什么。”三殿下问自己的岳丈,“又喜我能护她,又忧她没娘家撑腰被我欺负……归根结底,是因元夕身后的娘家单薄,唯有你撑着。那你就该想到,她若嫁了别人,你离京也会日夜牵挂,甚至要更忧心。”
说到底,是沈家太特殊,沈丰年爹娘去得早,人丁不兴旺,几房远亲都不在京城,就连程念安,也是个没有亲友的孤女,往上数往下算,能称得上是沈元夕娘家人的,只有沈丰年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薛子游。
而薛子游……那小子性子可靠是可靠,可他因为某种缘故,变数也大。加上半大小子才十四岁,在京城没根基没亲友没功没名,沈元夕真遇上要紧事了,他也指靠不上。
说来说去,不管沈元夕嫁了谁,他离京后,他女儿都会是这么个无亲无靠的状态。兜兜转转再说回去,这嫁三殿下,还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三殿下……”沈丰年想通这一点后,想问三殿下要个承诺,哪怕只是图个心里安慰,只是张开嘴又说不出口,只好化为一声叹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将军提起心中柔软,几乎要落泪了。
三殿下笑了笑,问他:“那么,怎样才能让你信我?用我百年来护华京安然无恙的守护神虚名,能让你安心吗?”
“这我放心,我对殿下的品行为人,向来是敬佩的……”沈丰年道。
“哦。”三殿下看穿了老父亲的心思,说道,“那就是因我幽族身份,怕你走后,我不顾礼法,强掳元夕来取血食肉了?”
沈丰年不语,紧绷着下巴。
三殿下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微有些抱怨。
“幽族是有野性未脱的蛮子,但我身为幽族正统,又怎会和那些低劣的畜生一样行事?”
他看向沈丰年,认真道:“我等了快三百年才成这一次婚,自当要明媒正娶,不仅在大昭,回幽族亦是如此,天地正名,行正当之道。礼未成,我便不会陷她于危境,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此外……”三殿下说,“你若还觉得放心不下,我写信让母亲同你见一面,你且看看她老人家活的如何?”
沈丰年摆手道:“不敢麻烦……”
“就这么定吧,我现在就再写一封信,让母亲去见你,你看过她,你就对我放心了。人嫁给幽族,可不是什么进虎狼之地。”三殿下起身提笔,“何况她还陪我父亲长居幽族,而元夕是陪我久住京城。”
沈丰年用力抱拳,心里安稳不少。回府后,踏实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起来,要同女儿说离京一事,走到小院前,听见女儿的说话声,推门,就见三殿下在。
他握着沈元夕的手,正在矫她写的字。
女儿没听到他来的动静,但沈丰年认为,三殿下一定知道他来了,毕竟昨晚他人刚到三王府门口,三殿下就察觉到了。
尽管如此,三殿下仍然握着沈元夕的手,摆出神鬼莫近的姿态来。
没过多久,又听沈元夕惊呼一声:“呀,你头发染到墨了。”
三殿下的发梢浸到了墨汁里,他捞出来举着,问沈元夕:“要拿这个写吗?”
沈元夕捂着嘴偷偷笑。
“殿下的头发,是生来如此吗?”
“是,祖母和祖父是,父亲是,我也是,天生如此。”他道。
“诶?那其他幽族,都是黑头发了?”
“嗯。”
沈元夕低下声音,悄悄问:“那……另一个祖父,也是黑发?”
“哦,你还记得他啊,他当然是黑的。”
沈丰年已经听不懂了,怎么还有另一个祖父?
又想,这白毛女婿,原来还是天生的!
“爹?!”沈元夕总算发现了趴门缝的沈丰年。
三殿下松开了沈元夕的手,退后了几步,闪身不见了。
可又是一眨眼,他又回来了,重新牵起了沈元夕的手,自语道:“忘了不用跑了。”
这番操作,把沈丰年也看糊涂了。
“殿下这是……没发现我来?”
所以猛地看到岳父来了才会下意识躲开……这,不可能吧,他怎会没感应到有别人在呢?
“太投入了,没感觉。”三殿下面无表情回答。
他可是投入到,连自己头发蘸墨水都没察觉。
作者有话说:
大家放心,沈将军寿八十,四处征战都不会死,算人类中的猛将功臣了。(怕你们忧心拿爹开刀女主,先提前剧透一小下)
第19章 离京
二月初十,沈丰年出任东南总督,听皇帝调令,前往崖州平乱。
离京前,沈丰年和儿女们吃了顿饭,面还是他自己煮的,本想一顿家常便饭,随意一些,不需太隆重,哪想他那个贵重难养的女婿带来三王府的厨子,各色菜品摆了一桌。
盛情难却,沈丰年举杯,唱了一曲漠北谣给自己壮士气。
酒歌唱罢,三殿下道:“好怀念的曲调,前身是华京的祝乐歌吗?”
沈丰年不太懂,但听女儿接道:“应该差不多,《北调南曲》中有言,漠北的一些常在军中歌唱的激昂明悦调式,大多是从京城流传出,由驻军传唱百年,演变固定下来……”
“《北调南曲》……是常抚棋所著?”三殿下问。
沈元夕找到知音,开心道:“就是他!三殿下认识吗?”
“八十多年前见过。”三殿下道,“他出身翰林,精通音律,只是抚琴拘泥于调式……文章如其人,这本我也翻过。”
两个人这就聊上了。
沈丰年边吃边看,起初是好奇三殿下饮食是否和他们一样,只是过程中发现,三殿下也在观察沈元夕。
沈元夕吃饭有明显的偏好,从不拘着自己,好吃的就多下筷子,甚至眼神也会飘过去黏在上面。
而三殿下就是在观察这个。
沈丰年活了四十多个年头了,自己也是过来人,一眼就知道三殿下在做什么,他是将那几样菜都默默记下了。
沈丰年满意至极,一口喝干了酒,实在高兴,又展臂一揽,拍了拍薛子游薄削的肩膀:“好好读书,岑叔叔贺伯父还留在京城,就在兵部任职。要是有事,你就去找他们,义父已经交代好了。”
薛子游唔了一声,不敢抬眼睛,默默吃饭。
三殿下似乎往薛子游这边瞄了一眼,但始终没问,也没与他交谈。
第二日清晨,沈丰年启程了。
沈元夕和薛子游来送,走的是东门,下了马车,和父亲告别后,又见过了同来送别父亲的几位官员。
岑叔和贺伯伯都是和父亲从漠北回京的,热络地跟她交待了几句,大意都是:放心,沈丰年不在京城的日子,如果姐弟俩有难处了,就来找他们。
剩下眼生的几个官员们也都过来问好,明晃晃的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好奇和功利心。
沈大将军得皇帝重用,崖州平乱如若顺利,回来必会封侯。在沈丰年封侯拜相之前,多多照看他留在京城的一双儿女,常常献殷勤,也对他们自己的仕途有帮助。
更何况,沈家现在,背后可站着个三殿下。
官员们笑着和沈元夕套近乎,余光却都关注着旁边的马车。
三殿下应该就在沈府的这辆马车里坐着,他虽没下车露面,但沈元夕刚刚下车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三殿下的声音:
——当心些,慢点。
送走官员们,沈元夕和薛子游回到马车里,姐弟俩应酬了半晌,这会儿都松了口气。
单手支着头,恹恹补觉的三殿下睁开一只眼,微微笑了笑,坐直了。
他是早上半道飘进来的,进来后,沈元夕给他腾了个位置,他不声不响坐下,只和沈元夕轻声说了几句话,就闭目补觉去了,根本没管薛子游,仿佛他不存在。
马车开动后,马夫问回府还是送薛子游上学。
沈元夕回:“先把子游送宗学去吧。”
薛子游挨着车门坐,眼神只在小范围内活动,压根不敢往三殿下的方向去,他飞快道:“不用,宗学给了假,今明两天不必去。”
马夫听见,勒住马,放缓了速度。
又听沈元夕道:“给假是让你送送爹,现在送完了,你就该回去读书了。”
马夫又松了绳,快了些。
“不用。”薛子游执拗道。
“子游,你是不是在偷懒?爹一走,无人管你问你功课,你这就散漫了?”
姐弟俩争执起来,但马车依然朝着宗学方向走,沈丰年离府前跟他们叮嘱过,以后听元夕和子游的,但要是两个人两种意思,那就听沈元夕的。
马夫谨遵将军嘱咐,果断听沈元夕的,送薛子游上学。
争执了会儿,薛子游不耐道:“根本不是我要逃功课。”
他义愤道:“姐姐误会我,是义父特地嘱托我,要晚两天再回宗学去。他要我在家待着,跟你一起,日夜守着家门。”
话说到这里,他才看向三殿下,还有点警告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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