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真的就能靠着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更多的隐忍,顺利达成自己的目标时也许已经三十岁,四十岁,或者没达成目标就死了。
但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死了也不会怨任何人。
总之她不会再做那个被困于宅内,与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还要委屈求全的小女人。
“云子姝,你很自负。”
云子姝摇头:“这是自信。”
皇后沉默下来,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云子姝。
赵嬷嬷给云子姝奉了一盏热茶,云子姝并没有伸手去接,任由她把茶盏放在手边的几案上。
或许直到今日,皇后才真正认识到云子姝的脾性,她没想到一个女子能这么硬气,身在异国皇宫,敢对异国皇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大概是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的缘故,皇后此时更能客观地看待云子姝,而不是抱着之前那种偏见和不满,不得不说,她心里是有些震惊的,只是这种震惊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云子姝自己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司沧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种信任绝不是盲目的,而是来源于强大的底气。
至于这份底气是谁给的……
皇后眉眼笼上一层郁色,轻轻叹了口气:“本宫今日闲着无事可做,你能给我讲讲太子这些年在大雍的经历吗?”
云子姝转头望了一眼殿内,除了低头站在皇后身边的赵嬷嬷,其他宫女一直跪在地上,从云子姝进来时就跪着,皇后没让她们起来,她们就一直没起来。
“让她们都出去吧。”云子姝开口,“司沧的事情我不想让太多人听到。”
皇后挥了挥手:“都退下。”
赵嬷嬷躬身行礼,领着众宫女退了出去。
云子姝目光落在茶盏上,像是在沉吟着该怎么开口,须臾,她道:“我跟司沧从小就认识,那时候我是备受冷落的皇族公主,他是经常受伤的少年影卫,我们俩相依为命,算是彼此依靠,共度了生命中最艰难的几年岁月。”
皇后皱眉:“你不是嫡公主吗?”
“确实是嫡公主,但我母后早逝,我在宫中就是个没人庇护的小可怜。”云子姝云淡风轻地一笑,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时,眉眼已是一派波澜不惊,声音亦平和如水,“没人庇护的孩子真的挺可怜的,灰暗看不到希望,然而逆境使人成长,从逆境中走出来的人意志都比其他人强大,若是再有足够的本事傍身,自然更无坚不摧。”
皇后没有说话,沉默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司沧每次受伤都很重,次次靠近鬼门关。”云子姝声音淡淡,“那时候我在宫中无权无势,费尽周折才能弄来一些伤药,其间辛苦自不必说,遇上那些恶奴才,被刁难被打骂都是常有的事。”
皇后敛眸不语,握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去恨一个人。我跟司沧所经历的一切旁人无法想象,更不可能感同身受。”云子姝抬眸,直视着皇后,“皇后虽是他的生母,对他却没有养育之恩,在他困境时未曾伸出援手,没有在他奄奄一息时不分昼夜地照料,今日便无从指责他的不孝和冷漠。”
云子姝从来不会在司沧面前强调自己当初的功劳,也不会主动跟任何人提起当初这段往事,这是她跟司沧之间的秘密,无需说出来博取他人同情或者怜悯。
但是皇后跟旁人不同。
第337章 同时出嫁
作为司沧的生母,她这个母亲做得比任何人都失败,残忍无情,自私狠毒,连让人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形同陌路,她不配让司沧施舍哪怕一个眼神,更别提所谓的生育之恩。
云子姝不介意让她认识到自己当初犯下的弥天大错,不介意让她明白司沧态度冷漠的原因,更不介意让她知道,她们这对婆媳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关系缓和的那一天。
除非她能让时光倒流,让司沧当初所遭受的一切不再发生。
“本宫知道了。”皇后垂眸盯着自己的茶盏,“也许本宫今日的处境,便是曾经抛弃儿子应该得到的惩罚。”
云子姝淡笑:“皇后这句话又说错了,你眼下的处境完全是你和司徒婉自以为是造成的,跟惩罚没有任何关系。”
抛弃儿子该有的惩罚还没开始呢。
云子姝预想中皇后的结局应该是老年无依无靠,空有一个太后头衔却孤独终老,只守着一个虚名和一座寂静的空殿,孤零零一个人度过余生。
享受漫长的孤寂和逐渐荒芜的内心,才是她应该得到的惩罚。
“云子姝。”皇后眉心微锁,语气不辨喜怒,“看得出来你非常厌恶本宫。”.
云子姝诚实地点头:“确实厌恶。”
“当年抛弃儿子的人虽是本宫,可本宫不是主谋。”皇后心有不甘,“卦妃才是主使者,皇上则是最终决定者。如果皇上不同意,本宫一个人能做到随意丢弃皇族嫡长子?如果不是卦妃算出他命中带煞,本宫和皇上又怎么可能把亲生儿子丢弃?你就算厌恶,就算怨恨,只针对本宫一个人是不是不公平?”
云子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确实不太公平。”
皇后冷笑,“还是说,你只敢怨恨本宫,不敢去恨皇上?”
云子姝仔细想了想,平静一笑:“恨意这个东西不一定非要用嘴巴说出来,对于皇后也是一样。如果皇后不是三番两次找我的麻烦,我想,我跟司沧大抵不会跑到皇后面前说一句‘我们恨你’,皇后觉得呢?”
皇后一怔,随即扯了扯嘴角,想冷笑却笑不出来。
所以对皇上也还是恨的,只是恨意一直放在心里,没必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罢了。
皇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云子姝站起身,“皇后自己承诺以后不会再干涉我跟司沧的事情,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以后真的受到什么反噬,还请别再指责我们心胸狭窄,容不得人。”
话落,她朝皇后颔首告辞,气度从容优雅,不逊于皇后见过的任何一个世家贵女。
她离开之后,皇后一个人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神色晦暗不明,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连进来的赵嬷嬷都不知道。
云子姝走出宫门,坐上马车回太子府,马车行到长街上,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拦住了马车去路,“太子妃殿下!”
护卫纷纷拔剑驱赶。
冷月更是飞起一脚将人踹开,只是见对方是个女子,力气收了一点,那拦路的侍女在地上滚了几滚,顾不得疼痛,很快爬起来又跪下:“太子妃殿下!”
马车停了下来,云子姝坐在车厢里,淡淡吩咐:“问问是怎么回事。”
冷月应是,走上前冷声询问:“你是谁?拦住太子妃的马车想干什么?”
“太子妃殿下!我是国舅府大小姐身边的侍女简秋,大小姐被关在府中出不来,她让我想办法见到太子妃,求太子妃网开一面!”侍女连连磕头,“只要不嫁给忠义侯,大小姐愿意答应太子妃任何条件,上门赔罪,给太子妃跪下请罪,求太子妃——”
“胡说八道些什么?”冷月皱眉呵斥,“你们司徒家眼里是完全没有皇上的存在了?赐婚圣旨是皇上下的,你来求太子妃干什么?真是荒唐!”
“我——”
“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圣旨不可违。”云子姝掀开车帘,漠然看着那侍女,“她若不想司徒家因她抗旨而再次受到牵连,最好乖乖遵旨出嫁,否则惹怒了圣上,谁都救不了他们。”
说完她放下车帘,吩咐一声,马车继续前行。
简秋狼狈地朝一旁退开。
这个插曲虽然持续时间极短,消息却无可避免地传到了忠义侯府,近日正在紧密筹备婚事的忠义侯府老夫人听到下人禀报,脸色一沉:“一个即将没落的皇亲贵族还敢摆那么大架子?真以为自己有做太子妃的命?”
行刺太子妃本该是杀头之罪,皇上网开一面没治她死罪,还皇恩浩荡给她赐了婚事,司徒婉不但不知足不感恩,竟敢满腹怨言,甚至派侍女当街拦太子妃的马车?
真是不知死活。
老夫人薛氏年轻丧夫,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儿子阎威做御林军统领那几年她最风光,御林军虽比不上皇亲国戚,但直接听命于皇帝,是除了贴身太监之外离皇帝最近的人,深得皇上信任。
只可惜后来为救驾伤了腿,无法再做统领,皇帝当年除了封他做忠义侯,还赏赐了许多黄金白银,补偿上很是丰厚,所以这几年忠义侯府还算风光。
阎威性情暴戾无常,对待母亲却极为孝顺,这些年薛氏过得顺风顺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给自己儿子娶一个续弦回来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如今皇恩浩荡赐了门婚事,薛氏正高兴呢,冷不防听到司徒婉派人拦太子妃的车,明确表示不想嫁给她儿子,她能高兴得起来?
喜悦的心情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凉水,薛氏越想越不是滋味,不过不管怎样,该准备还是要着手准备,圣旨赐婚容不得任何人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