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冰断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忙代郑老汉谢过。
郑老汉眼睛不好,给银票反而不方便。
若一次给的银子太多,却容易招惹祸事。
十两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回去向郑老汉一说,他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
“您莫不是哄小人吧?使不得使不得!”
走一趟的事儿,哪里又值这许多银两?
马冰就道:“您老这话岔了,其不知那许多古玩在咱们看来不过是破铜烂铁旧纸张,可在喜欢的人眼里,便是价值千金了。您觉得只是走一趟,却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呢。”
她这么一说,郑老汉果然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还是觉得十两太多了些,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有了这些银两,今年冬天他就能修修茅屋,购置一套新的棉衣,弄一床厚厚的,又大又软的棉被……
小黄少爷,真是我的贵人呀,他默默地想。
稍后,果然有两个衙役换了便服,护送郑老汉回去了。
三人才走没多久,谢钰就带着一身寒气卷回来。
马冰把事情快速说了遍,又拿小黄的密信给他看。
谢钰揪着眉头看了一回,沉默片刻,转身对随从道:“唤高老六来。”
马冰噗嗤一声。
小黄也算厉害了,一封信难倒一群人。
谢钰放下信,去小火炉边烤了烤手,待寒气褪去,这才来拉马冰的手,“辛苦你了。”
见他两只手都有些冻红了,烤过之后,红得更厉害,马冰就有点心疼,“怎么不戴个手套子?”
谢钰微微垂着眼,看她一点点帮自己搓手指,眼中慢慢沁了笑意。
“没想到冷得这样快。”
进了九月,真是一天一个样,再过几日就该霜降了。
马冰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儿还多着呢。”
说完,甩手进去。
大白天的,谢钰不好跟进屋,就立在窗外看她蹲在地上翻箱倒柜,“找什么?”
马冰头也不抬,从箱子底层翻出一个小瓷瓶,隔着窗口丢出来,“冻疮膏子,用熊油熬的,擦了不生冻疮。”
好多人都以为冻疮是冻出来的,其实不然。
如深秋、初冬和刚开春那阵子,水汽大、天气凉,人们又不大上心,反而更容易出冻疮。
谢钰抬手接了,又故作为难道:“冻得手不灵光,一个人擦不来,没得浪费了好药。”
马冰一脸难以置信。
这人!
当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知道自己很好看,故意用那种无辜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你时……
最后,马冰还是出去给他涂药膏去了。
一边涂一边嘟囔,“……有什么用呢?娇里娇气的,自己连个药膏子也不会抹……”
谢钰眼中带笑,看她嘴上厉害,手上却极仔细,果然刀子嘴豆腐心。
她低着头,露出后面一截细而纤长的颈子,像优美而野性的鹤。
头发还是随意梳着,边缘不安分地蹿出来细碎的乱发,被午后的阳光一照,好似缕缕金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
两人挨得很近,有几根碎发不断蹭过谢钰的面颊、鼻尖,带着淡淡药香,蹭得他的心尖儿都痒痒的。
他忍不住靠得更近了些,与药香一通沁过来的,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女儿香。
谢钰的身体忽然紧绷起来。
心跳得好快,有点燥热。
不好不好,这实属太过孟浪了些。
理智告诉他该后退一点,或者干脆硬气一点,抱一抱心爱的姑娘。
可不等小侯爷做出决定,马冰就嗖地抬起头,“好了哎呀!”
她的头顶磕在谢钰的下巴上,“咚”一声,两人都疼得够呛。
谢钰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撞疼了?”
马冰捂着天灵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用力拍了他一把,“好端端的,你悄默声凑这么近做什么!”
能不疼吗?
再用力些,她都快成高快腿了!
我……
小侯爷瞬间语塞,又有点心虚且理亏,一张俊脸上迅速爬满可疑的红晕。
马冰慢慢睁大眼睛,耳根子也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不是在想不好的事情!”
小侯爷:“……”
他很想说没有。
但又不太敢确定自己刚才的想法到底算不算好,飞快地瞟她一眼,老老实实小声道:“对不起。”
马冰:“……”
她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涨红着一张脸,扑过去就打。
谢钰老老实实挨着,怕她摔了,又怕手上还没干的冻疮膏子弄脏了她,只好奋力长着两只手,虚虚护在她身后。
稍后高老六被领进来时,就见小侯爷和马姑娘都气喘吁吁,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也有点乱。
灰色生意起家的六爷无法克制地联想了一点不太适合大白天宣之于口的事情,顺便感慨一番,年轻真好啊。
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要不了几年,他就有小主子可以侍奉了?
“小侯爷,马姑娘。”
他迅速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想法,过去规规矩矩请安。
说起来,这药园他还是头回来。
听说之前一直都是小侯爷和马姑娘信得过的人才能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触碰到那个核心的圈子,算半个自己人了?
高老六瞬间高兴起来。
看过小黄的信后,高老六一时没言语。
谢钰和马冰对视一眼。
该不会他也认不出来吧?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高老六才斟酌着说:“小黄的意思应该是发现有辆可疑的车子经常往城外运送许多东西,但偏偏附近没有那么多人。”
谢钰和马冰都懵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抓过那张图纸,脑袋挨着脑袋看起来。
还别说,经高老六这么一讲,确实有那么个味儿了。
那小车塞得满满当当,可旁边只有两个柴火棍儿人……
保险起见,谢钰还是向高老六确认,“确定吗?”
高老六沉默片刻,诚实道:“老实讲,小人也不敢完全确定。”
谢钰:“……”
马冰:“……”
高老六看了他们一眼,小声说:“但以前小黄曾跟小人去码头看装卸粮食的,回来时就画过类似的小车。”
而且坐人的车和装货的车,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
谢钰揉了揉太阳穴,又强打精神看图纸,“城外东南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么?”
这几天他都熬在禁军大牢里,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有些头疼。
马冰忽然问:“不起眼?有多不起眼?”
如果真的是运送的货物和人员数量不符,或许反而是那些乍一看住不了多少人的小地方更可疑。
高老六仔细想了一回,“照这图纸,那边小黄已经看得差不多,再往外,就是汴河了,河岸上还有两处小庄子。”
谢钰揉太阳穴的手一顿,“汴河……”
是啊,那汴河直通上善水门和通津门两座水门,往来东南的货物皆从那里出入,因往来货船甚多,岸边也顺势聚集了不少田庄、村落。
船只进城前都要接受盘查,货物又多,少不得排队,几乎日日都有大船靠岸休整采买,因此也有许多农户近前买卖。
照这么看,若那附近的人们有什么需求,当地基本都可以满足,何苦巴巴儿从开封城内运?
除非……
除非当地所产并不能满足所需。
那么,开封城内的货物比城外的优越在哪里?
面对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会给出同一个答案:
精致。
第137章 继续
年轻鲜活的美丽女体,精致考究的高档器用,这两者看似毫不相干,可放在一起,却毫无违和之处。
而且,总能让人在瞬间联想到某些声色犬马、花天酒地……
喜爱享乐是人的天性,便是宁德长公主府中也养了一班小戏子,另有一众舞女舞男,每年都排演新鲜曲目,并在京中十分出名。
每至逢年过节,多有权贵以能借到宁德长公主府中的戏班子、舞者而自得。
但谢钰想不明白的是,肃亲王到底想做什么。
若只图享受,完全可以将人放在王府里,何必巴巴儿送往城外?
不惜打通外城司的关节连夜往外送人,必然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可肃亲王图什么呢?
涉及皇室,谢钰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造反。
但如今国泰民安,当今陛下膝下有数位健康的成年皇子,突然改换门庭,恐怕先帝留下的那些老臣头一个不同意;
通敌?
肃亲王已是铁帽子王,富贵至极,封无可封,通敌能有什么好处?不至于。
那就是拉拢朝臣和世家大族。
但还是上面的问题,图什么?
如果他既不想谋逆,也不通敌,又多年不担任职务,拉拢了做什么?
不对。
有用的。
肃亲王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起复,但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照这些年他和当今的关系来看,鬼晓得自己哪天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这铁帽子会不会就变成纸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