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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臣 (木白苏)


  江稚鱼在心中暗暗翻白眼,他不过是赶巧,若没有自己这么久的努力,那草堆如何燃得起来。
  “喂,过来。”
  江稚鱼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己心中暗骂他的话被他听到了,赶忙定了定神,绕过火堆走至简是之身侧。
  “坐下。”他的声音温和轻柔,却带着命令的口气。
  江稚鱼老实照做。
  “手翻过来。”简是之边说边一把扯下了自己衣摆的一块布料。
  江稚鱼瞪大双目,怔愣问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简是之并不想多言,直接捏住江稚鱼的手腕翻过掌心,又三两下将布料缠在了伤口处,止住了血。
  江稚鱼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垂眸瞧着双手上缠绕的布料,道:“多谢王爷。”
  她忽而想起了什么,瞬时抬眸望向简是之的肩,只见其上有点点血污固着,部分已然结痂。
  “王爷,您的伤……”
  她暗自羞愧,忘记了他的伤,竟还让他先顾起了自己,于公于私,她都过意不去。
  简是之却并不怪罪,只朗声道:“本王皮糙肉厚的不打紧,倒是小江大人,一个大男人,竟生得如此白嫩,肤若凝脂,手如柔夷的,这要是日后落了疤,本王瞧着都心疼。”
  江稚鱼心中咯噔一下,好端端的怎竟提起什么大男人之类的话,她不由心惊,暗自揣度莫不是自己醉酒后说错了话,竟惹得他起了疑?
  顿时觉得脊背发寒,她心中亦不安起来,便试探性地问道:“王爷,臣醉酒时,可……可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话一出口,她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垂首敛目,盯着脚边的火堆出神。
  简是之却顿时来了精神,将她醉酒调戏乐师、迫着自己钻狗洞又无故打喷嚏之事一一详尽道来。
  江稚鱼听后,羞愧不已,连声道歉,只觉将此生的脸面都丢尽了。
  又想到她趁着醉意紧缠着自己,将头依靠在自己肩上睡意酣畅的模样,简是之不自禁唇角微扬,温声呢喃:“不过你醉酒的模样,着实有些……”
  觉察到自己此话不对,“可爱”二字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江稚鱼眸光闪动,一瞬不瞬紧瞧着他,盼着后话,却没了下文,便开口问道:“有些,什么?”
  简是之喉咙发紧,敛笑锁眉,故作嗔怒道:“有些惹人厌!”
  “哦。”江稚鱼汗颜垂首,闭上嘴不敢再言。
  一时无言,只余流流火光舞纵于二人之间,映在四壁,不时变换影像,暖意催困倦,江稚鱼抬眼打量着简是之,见他只手拄着下颌,双目轻合,轻声道:“王爷若是倦了便安心睡吧,臣在此守着。”
  简是之闻言睁眼,望了望外面,孤月凄冷,颓垣败井,茅封草长,耳边不时传来阵阵野狼悲嚎。
  他指了指庙门:“你去门边守着。”
  江稚鱼虽不甚情愿,却也不得不从,只好应声,走过去依着腐朽的木框靠坐下来,静心望着外面的动静,为简是之守夜。
  简是之安心下来,伸了伸腰,又回到方才她为自己擦干净的地方躺下,准备一觉到天明。
  可甫一合上眼,他便觉得四处皆透着怪异,可张眼去瞧,却又无奇怪之处,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在他又合眼时听到了耳畔传来的几道“吱吱”声。
  他霎时睁眼,朝暗处角落一瞧,就见有一黑乎乎的东西在动。
  那东西四处乱窜,奔至火光映耀的地方便清清楚楚显出了真面目,原是一只灰色大老鼠!
  简是之吓得直从地上蹦起,大声唤起来:“江稚鱼!江稚鱼!”
  “出什么事了王爷?”江稚鱼刚升起的困意顿时消散,忙朝里而来。
  “有老鼠,有老鼠啊!”简是之边喊边蹦跳着躲到江稚鱼身后。
  江稚鱼满脸黑线,在他大喊着自己的那一瞬,她想到了种种可能,或是遇了刺客,或是进了猛兽,再不济,也或是撞见了鬼,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堂堂七尺男儿,当朝皇子,竟被一只老鼠吓到跳脚。
  江稚鱼拾起一根木棍,在尚余一丝火苗的小火堆处借了火,于那老鼠四周挥舞,三两下便逼得它逃窜了出去。
  认真查看四周,再寻不到老鼠后,她将手中木棍又丢进了火堆中,无奈道:“王爷,没事了。”
  简是之“嗯”了一声,却仍旧心有余悸,警惕地看着周围。
  “王爷,您可以将手松开了吗?”
  方才驱鼠时,简是之一步不离地随在江稚鱼身后,双手死死扣在她的腰间,现下老鼠没了,他的手却一丝未松。
  简是之有些尴尬,连忙移开手,却扯过她的手臂,再一次死死抱住。


第9章 、虎口讨酒
  江稚鱼满目困惑看向他的双手,微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他却扯得越发紧。
  简是之盈盈笑道:“夜间天寒,怎能让小江大人独自守在门边。”
  边说着,边拉着江稚鱼至方才石台处坐下。
  江稚鱼只觉浑身不舒服,再欲开口令他放开自己的胳膊,话音刚起,却被他“嘘”一声止住了话茬。
  江稚鱼侧目瞧向他,见他已合了眼,神色息宁,呼吸深慢,头也渐渐靠近自己的肩。
  没来由的,她并未躲开,而是下意识挺直肩背,由着他靠了上来,他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伴着温热的气息卷进她的心里。
  江稚鱼不自禁莞尔,望着前方星星点点的焰火出神,想起自她入宫后发生的种种,好似每一处都逃不开简是之的身影。
  初时见他,只觉风华少年,鲜衣怒马,肆意张扬,而后共事,又知他雷霆手段,旋干转坤,旁人或许不识,可她清楚知晓,他虽无心朝事,却是朝堂之上不可多得之辈。
  而他于自己,是怎样的感受,江稚鱼扪心自问,自己曾嫌厌他,逃避他,亦恐惧他,世人多言,君侧难立,而如今自己身侧之人,却是与千古诸君大有不同,又或许,是自己尚观冰山一角,未得全貌罢了。
  江稚鱼垂目看向自己掌心内包绕着的一块祥云纹玄色锦袍,微微莞尔,暗自念道,不论这位王爷究竟是怎样的人,他待自己,委实不错。
  荒草枯枝于点点焰火中发出最后一道“噼啪”声后,整座庙里又恢复了如过往数年般的漆黑幽暗,火堆熄止,团团黑暗笼在二人周身,简是之倚在她肩上,沉沉安睡,江稚鱼也惹了倦意,轻轻合上了眼。
  这一觉竟不知睡了多久,江稚鱼睡意昏沉时只觉额头一痛,霎时睁开眼,乌泱泱一堆人便涌入视线,而简是之正嘻嘻笑着屈身瞧向自己,道:“别睡了江大人,朝廷禁军已经寻来了,咱们该回宫啦。”
  江稚鱼揉揉眼,尽力适应了一下大亮的天色,待瞧清四周后,顿时羞红了脸,只见庙内庙外皆是肃然正色的禁军,且数十双眼睛个个望向自己,想来都是在等着自己睡醒吧……
  简是之在一旁不忘补刀:“小江大人若是喜欢这庙里的石板床,待回宫后本王去求大哥,在东宫偏殿为你建一个便好了,别在这赖床了。”
  听得他的打趣言辞,禁军中也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低笑声,江稚鱼一下子脸都红到了耳根,见简是之眉眼轻扬,唇角微弯的模样,她只觉欠揍的很,与昨晚那个在她肩上安睡的默然少年简直判若两人,她同时在心中暗骂自己,昨晚定是疯魔了,竟会觉得这厮待自己不错!
  垂拱殿外,陈冈一身朱色朝服,须发半白却神貌俱佳,缓行而至。
  叶内侍挂笑相迎,行揖做礼,道:“请陈尚书安。”
  陈冈微微颔首回礼,道:“劳烦叶翁入内通传,臣请见陛下。”
  “当真不巧,这前脚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刚刚进去,正与陛下在殿内说话,请陈大人暂且稍候。”
  话毕,叶内侍招呼一旁的宫人欲为陈冈搬椅子来,却被陈冈厉声回绝。
  宫中人人皆知这位陈尚书的雷厉性子,是个言辞不和便能当场撞柱的主,而又偏偏得先帝宠信,将齐王亲手交与他训导,自始为齐王师之日起,已足有十六年。
  叶内侍没再回话,只是屈低身子退去了一旁。
  垂拱殿内。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将手中展开的折子瞧了又瞧,简是之与简明之已于墀下静跪半晌,悄悄抬眼打量陛下的神色,却只见无悲无喜,不嗔不怒,窥不得君心分毫。
  简是之与简明之大眼瞪小眼,两人皆是心有波澜,揣不得圣意,又不敢出言询问,只跪到膝盖酸痛,才听得头顶圣音。
  “别跪着了,都起来吧,再跪出伤来皇后又该找朕理论了。”
  简是之与简明之闻言起身。
  皇帝收起折子,肃然的神色稍有缓和,眉宇舒展,似流露出点点笑意。
  “治理黄河水患的策论,是你亲自写的?”皇帝看了眼折子,又看了眼简明之,问他。
  简明之微怔一瞬,一念想到前几日江稚鱼将这篇策论交与自己时的模样,后抬眼望见陛下不加遮掩的喜色,微微笑道:“是臣。”
  皇帝笑逐颜开,胡须都扬了上去,赞道:“你此次呈上的策论,较之从前,颇有进步,论事谋策越发有君主之风,朕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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