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冯尚仪在变乱之时死命相护太子殿下,这是朝野上下都有所耳闻之事,此刻又遇到她偷偷出宫,江稚鱼盯着她提着的那布料道:“花朝节习俗,女子为心爱男子亲手缝制香囊、衣物等相赠,是为表明爱慕之意。”
“冯尚仪这般大费周章,可是为了心上人?”
“是……太子殿下吗?”江稚鱼浅浅笑着,弯弯的眼睛直盯进冯知棠的眸子里,避之不及间令她一下红了脸。
少女朝暮思念的小小心事,如何能被她这般莽撞唐突地问出口。
“才没有,休要胡说!”冯知棠立即争辩道:“我只是……买些料子为自己剪裁新衣。”
江稚鱼自然一百个不相信,是宫里的料子不时兴了,还是内府新作的衣物不合身了,让她犯得着偷跑出宫来买料子。
只是还不待她再次开口,简是之悄悄捏了捏她手背,止了她的话。
太子殿下早已加冠,按理说正妃侧妃也该有了几个了,不过是受封以来一桩桩事接着,没得空闲罢了,如今初初平定下来,朝中大臣举荐太子妃的折子直要将人淹了去,简是之曾翻过几个,都是京中有头有脸家的贵女小姐,不是这个公爷家的嫡女,便是那个将军家的独女,虽说身份上是可堪匹配的,但因着从前皇后为他选妃时留下的阴影,他瞧着那些丽人,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都不是善茬儿。
若是太子殿下当真能与冯知棠修成正果,也算是两心相许,天大的好事。
简是之转头对江稚鱼道:“你瞧前面那花灯很是好看,咱们去买一个吧。”
江稚鱼愣了一愣,前面黑压压围满了人,哪里瞧得见什么花灯。
简是之等不到她回应,只在心内苦笑,这位江大人真的天生不是谈情说爱的料,从前同他一起时不晓得如何软语哄人也便罢了,目下竟连朋友的情缘也不放过。
倒是冯知棠先明白了简是之替自己解围的意思,对他微微一福身:“宫门就快下钥了,臣要赶着回去了,王爷也要尽快些,别叫人看见惹出动静来,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
简是之轻轻点了点头:“本王知晓,冯尚仪也要当心些。”
冯知棠最后朝简是之行了一礼,又对江稚鱼温温笑了一下,而后便提着手里的东西踏着月色转身离去。
江稚鱼刚从冯知棠的背影中转过神来,简是之便紧握起她的手,往人群喧闹中走去。
江稚鱼一下惑然:“去哪?”
“买花灯。”简是之朗声答她。
“可若被人认出……”
江稚鱼顿生顾虑,可还不待她顾虑完,简是之直接拉着她步入了那一场盛大繁华之中。
各色花灯高高低低挂起,映出昏黄暖色的光,一下便将这四方小地方都裹挟了进去,让人不由心生出春意已近的温暖。
“想要哪个?”简是之凑近她问。
江稚鱼环顾一周,直觉琳琅丰盛,每一盏都惹眼得紧,她挑来挑去便指向挂在最高处的一盏荷花灯。
“我要这个,荷是为合,团圆美满又是清丽美好,是顶好的意头。”
简是之自然是不差钱的,手向腰间钱袋处,一锭金子便掏了出来。
那店家大抵也是头一次遇着这样如此大方的主儿,这钱莫说是一盏花灯,就是将这场上所有的灯连着他那店一并盘了去,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位公子,咱家这都是小本买卖,您这金子,我实在找不出零,您看看,可还有零碎铜钱?”店主边解下那盏高高挂起的荷花灯,边犯难道。
简是之却微微一笑,接过花灯,只道:“无碍,多的银钱便赏你了,我夫人说了,这灯是好意头,我与夫人的新婚之喜,多少银钱也是买不来的。”
店主听着也笑了开:“眼瞧着便知,您与尊夫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夫嘴拙,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便是祝您二位新婚大喜,早生贵子咯!”
简是之泠泠笑了两声,江稚鱼却免不得有几分羞赧,他二人毕竟还没成亲呢,他这一声一声的夫人,叫得倒是熟练。
江稚鱼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握住简是之的手,两人就这般缓缓走着,好似这一生也便能这样,走至白头。
抬眼望了望天色,却知时辰已不早了,江稚鱼停下脚步,看了眼那望不到头的长街,有些无奈地对简是之道:“宫门快关了,你该回去了。”
长街依旧繁闹,简是之却也添了些不舍,暗暗笑叹道:“明明你将是我明媒正娶的齐王妃,如今怎的竟连见个面都像是偷偷幽会一样。”
江稚鱼轻推了他一下:“莫要胡说。”
简是之定定瞧着她,便是戏折子里有情人分别那般,含着情丝万千放开她的手。
“真的走了?”
他向东往皇城,她向西回江府,倒还真有几分鸳鸯离散的意味。
“嗯……”
江稚鱼这一声回应还没来得及传入简是之耳中,天幕之上突然绽开了点点烟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盖过了凡世间的一切,此刻街上的所有人都举目望天,眼眸里映照出明亮的星火。
“唔……”
身侧之人忽而凑近,她这一声惊呼没出口,直接被他封进了喉咙里。
简是之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手扶起她的侧脸,深深吻了下去,舌齿碰撞间,心跳狂乱声都被烟花声遮盖,只能感受到对方愈加滚烫的气息,似比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足过了许久,简是之才堪堪放开她。
冷风一吹,江稚鱼面颊上的红晕似又红了些,但心思冷静下来时,才发觉原来方才周遭有这么多人,她不知晓是否有人瞧见,她不敢去看,只在心里暗道简是之的大胆。
他着实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就吻了上来,将这份极致爱意说了尽兴。
漫天繁花散开时,再不囿于世俗,只这一瞬,便到了地老天荒。
三月初八,皇室大婚。
红妆十里,满城庆贺,是整个大梁百年来最最盛大的婚礼。
江稚鱼端端坐在花轿中,凤冠霞帔,金丝纹带,团扇掩面,腿上放着一个玉如意。
一行几百人的迎婚队伍,为首的喜婆每迈出一步便掬一捧花瓣扬起,就这样吹打着几近绕过了半座城,京城满地落英,百姓们夹道庆贺,人人都为齐王与王妃忠心祝福。
待至宫中时,便是一一依着礼数,拜祖,拜二皇,拜天地诸神,而后二人分别,江稚鱼由几位嬷嬷搀着去皇后宫中静听祖训。
等到一应礼节都过去后,已是天色深黑了,远处的鞭炮奏乐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江稚鱼坐在床榻边,依旧举着团扇遮脸,实则已是全身都疲软了下来,她实在想不到,原来嫁入皇家这么累。
门从外被推开,听得简是之的脚步声越发近了,江稚鱼忽而心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终于嫁给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第60章 、嘉礼初成
简是之由左右喜婆引着, 取下江稚鱼手中团扇,又接过她们递来的合卺酒, 两人交杯行合卺礼。
而后他便端端坐于江稚鱼身旁, 早便想要转眼去仔细瞧瞧他的新娘,却无奈碍于这些繁文缛节,只得依着那些嬷嬷的流程来。
“桃花灼灼, 宜室宜家,嘉礼初成,鹣鲽情深, 同心同德, 白头永偕……”嬷嬷捏着腔调, 一字一言念诵着吉利之辞。
待到喜烛都燃完了半截,嬷嬷才终于止了话, 一连四位喜婆朝简是之和江稚鱼福身行礼, 面上挂笑喜道:“奴等恭贺王爷王妃新婚大喜。”
简是之轻轻摆手示意她们起身:“今日有劳, 尔等自去朝贵那里领赏。”
“谢王爷。”那几位嬷嬷都是掐好时辰的,皇室婚礼容不得半点差错,什么时候该拜祖, 什么时候该敬神,都是一一请钦天监算过的。
而眼下这时刻,正是要留给王爷与王妃的。
偌大的宫殿内顿时只余下江稚鱼与简是之二人, 简是之终于能转过头去瞧她。
那凤冠戴在她头上, 如明珠皓月般耀眼, 一身吉服更是如春树枝头最艳烈的花。
芝芝便是大梁最美的新娘。
简是之抬手, 将她头上凤冠取了下来, 搁在了一旁妆奁上。
“很重吧。”简是之瞧着她额头显出的那道红痕, 疼惜道。
江稚鱼浅笑着摇摇头, 明澈眸底似有水汽氤氲。
她望着殿内水晶玉璧,珍珠幕帘,衣架上成对的两件大红亵衣,此刻她却更加恍惚,一切都犹如梦幻一般。
简是之轻轻握住她的手,贴近她耳边柔声道:“芝芝,今日是我此生最最欢喜的一日。”
少年的眼底眉梢,是遮不住掩不去的明朗笑意。
江稚鱼却稍显局促,细微的神情被身侧之人尽收眼底。
“怎么,瞧着夫人像是没什么兴致,现已敬拜过了天地神灵,夫人若是这个时候反悔,我也是不会放你走的。”简是之笑说着,还带着几分故意的霸道。
江稚鱼敛眉一笑,说道:“往日在家时,父亲母亲便总说我性情骄纵顽劣,我是怕,我做不好这齐王妃。”
她这话轻轻的,却一下刺入简是之心中,他这才知晓,无论自己如何与她言说,叫她无需顾及旁的,做自己便好,但她又如何能真的做到还似往时般随意,王妃这一层身份摆在那里,定然是要多几分顾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