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之又挥手招来一旁的内侍:“是之那小子怎么还不到?别是又偷喝烈酒睡过了头,今日不比平常,这么多臣工于此呢,可不能由着他胡闹,快些去将他寻来。”
内侍得了令,也不敢耽搁,紧忙小跑着去寻,却在围猎场外不远处遇到了。
简是之翘着二郎腿,一手垫着头,躺在杂草丛中,这姿势倒真是令内侍吓了一跳,这位齐王殿下也不顾一身锦缎宫袍沾了多少尘,和大地贴了个严严实实。
内侍急忙倒了口气,对简是之一拜:“王爷,太子殿下请您快些过去。”
简是之闻言瞟了那内侍一眼,接着不慌不忙起身,慵懒着开口:“急什么,本王这不是来了吗。”
内侍实在做不到同他这般悠闲,依旧急着劝道:“王爷,江大人已经到了,他以后毕竟要入东宫为臣,您最好去见见。”
“是吗?已经来了?”简是之极目远眺,望向围猎场,在人群中找寻了一会儿,便手指着问道:“是他吗?”
内侍恭敬地垂首立于他身后,自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对于主子的问话却又不得不答,只好极力踮起脚伸长脖子,依着简是之手指的方向望着。
简是之回头见他那模样实在难受,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以手臂圈住他的脖颈。
“喏,就那个,是吗?”
内侍被吓得顿时满头冷汗,与王爷并肩,还如此亲密无间,这是多么僭越的行为,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足够诛九族了。
内侍深吸了几口气,倒也平静下来了,宫中都知晓,这位王爷向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儿,据传有一次饮酒醉了硬是要拉着宫门口的禁军拜把子,还要认人家做大哥,这事被太子殿下知晓后,脸都青了。
“是,就是这位,便是江大人。”内侍颤颤巍巍回答。
简是之松开手臂,竟攒起眉细细瞧起来,半晌,才又开口:“这位小江大人,生得还真是……”
简是之顿了顿,才寻出一个恰当的词:“娇小。”
内侍也不由暗暗偷笑,王爷说的很有道理,这位江大人若是与王爷并排站在一起,那王爷可要足足高他一个头。
简是之咂咂嘴,继续道:“本王听闻这小江大人可是近日上京炙手可热的人物,无数名门贵女追捧的对象,可有此事?”
内侍答道:“确有。”
“那本王不免奇怪了,怎的现今贵女们都偏爱这般瘦小的男子?难不成是本王太久没出宫,世道已经变了?”
内侍强忍住笑意,应道:“江大人虽身形瘦小,奴却听闻他文韬武略皆是魁首,面容也生得清秀俊美,或许便是以此得到无数仰慕。”
简是之唇角微弯,不由来了兴趣:“哦?那便去会会,本王且去瞧瞧他有多俊美。”
第2章 、树林遇刺
简是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稚鱼身后时,着实令她吓了一跳,连忙折身行礼:“臣江稚鱼拜见齐王殿下,王爷万安。”
“免了免了。”简是之摆摆手,眼神却一瞬不瞬瞧着面前这位娇小的江大人。
一身月白色素面棉袍,腰间束以祥云纹宽腰带,其上坠以双鱼戏珠玉佩,勾勒出轻盈的腰身,纤细羸弱,仿佛不堪一握。
简是之撇撇嘴,心中越发觉得这小江大人实在太过清瘦,没点大梁好儿郎的强健体魄。
甫一抬眼,霎时四目相接,简是之不自禁怔了一瞬,顿时改了念头,随即便深深理解了那些贵女们的心思。
玉面薄唇,眉若远山,目转生情,这位江大人虽是男子却面柔如月光般温凉,不似白面书生般柔弱,竟仙风道骨好比天上谪仙。
江稚鱼同样回望着简是之,只感叹他与简明之五官虽生得相似,只是眉眼间神韵却全然不同,简明之深沉恭良,而他却添了几分少年独有的清冽炽诚,好似淙淙山泉,又如遍野芳菲,恣意且盛大。
不过她可不敢直盯着王爷瞧,只一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只是那道深深打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未曾离开半分。
江稚鱼被简是之盯得不自在起来,少顷,偶然抬眼见他还是瞧着自己,江稚鱼满头雾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王爷,臣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简是之这才抽离思绪,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眼神在四周搜寻,急想寻个由头解释自己的目不转睛。
终于他在一旁垂首而立的宫人中瞧见了那个去寻他的内侍,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指着那内侍道:“他言你生得清俊秀美,是京城中数一数二之容貌,本王便多瞧了瞧,现下觉得……”
简是之抱臂一笑,眸中添了几抹狡黠,接道:“不过如此。”
简明之倒是极了解自己这位嫡亲弟弟,他嘴里可说不出什么夸人的话,便接着笑了笑,扯开了话题。
他招呼旁边的内侍牵了一匹马来,对江稚鱼道:“江大人既来了围猎场,那便定要上场去试试,这匹马是边疆特贡的战马,品貌能力都是第一的,本宫十七岁生辰时得陛下特赏而来,今日你便骑来试试。”
江稚鱼走近些去看,那马着实不是凡品,她又自小喜爱骑马,自然生出几分期待,便对简明之道了谢,脚踩马镫翻身而上,动作飒爽,有如行云流水。
简是之也上马立于江稚鱼身侧,对她道:“本王早听闻江大人善骑射,不妨就趁今日比试比试,看谁猎到的野物多,你若输了,便到本王宫中喂马一月,如何?”
江稚鱼侧头看他,不甘示弱:“那臣若是赢了呢?”
“你若赢了,本王便赏你个恩典,你若开口,本王无有不应,怎么样,小江大人,敢比吗?”
江稚鱼一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弓箭,一手勒紧缰绳,眉目张扬:“比就比。”
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简是之亦紧随其后。
茫茫绿意古树间,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相互追逐,马背上的人乌发随风招摇,玄色与白色衣衫缠绕交织,衣袂蹁跹,耳畔只听疾疾风声,满弓发箭,无物可逃。
约摸一个时辰后,江稚鱼侧目看了一眼简是之笼中的战利品,察觉自己即将落于下风,不由有些心急,转眼见前方不远处有只野兔,当下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就逐那野兔而去。
简是之抬眼看了看前路,江稚鱼所行的方向是一片繁茂的树林,其内枝干交叉阻挡,层层繁叶遮覆,在外看不清内里如何,他没来由便有些慌神,忙策马紧随江稚鱼而去。
那野兔引着江稚鱼向树林深处步步深入,终于筋疲力竭放慢速度时,江稚鱼勾起唇角,搭起弓箭,一箭落,正中其身,一击毙命。
简是之寻着她的方向深入,却忽而听到两旁繁茂树后传来一阵窸窣声音,他觉察不妥,放缓了速度,随即便看到了树后探出的十数个黑衣人,已然个个拉满弓箭,尖利箭头不偏不倚直对准江稚鱼的左胸口。
“小心!!”
江稚鱼甫一下马,就听见身后传来简是之的大喊声,她瞬时回首,却见数支弓箭已划过长空,向她迫近,她连忙矮身低头躲闪,却已然迟了,虽躲过了胸口的那一击,却被乱飞的流矢刺中了小腿,汩汩鲜血霎时流出,她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抬眼瞧见不远处简是之与那些黑衣人缠斗起来,只是视线越发朦胧,到最后她竟分辨不出哪个是黑衣人哪个是简是之,箭头有毒,这是她最后的念头,随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打斗的声音引来了更多的禁军,不多时候,那些黑衣人已悉数被制服。
“留活口!”简是之厉声命令。
只是那些黑衣人一看形势不妙,竟都纷纷自刎而死,简是之暗骂一声,将江稚鱼抱上马背,以最快的速度朝最近的宫殿飞奔而去。
垂拱殿内,简是之与简明之并排跪于墀下。
皇帝大手一挥,将手中茶碗摔个粉碎。
“皇宫大殿内竟行刺杀之事,是当朕已经殡天了吗!”
“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哪个逆贼敢如此胆大妄为!”
简是之微微抬起深埋的头,见龙椅上的皇帝急喘着粗气,显然是动了大怒,便道:“陛下莫要如此动怒,若为了些狗彘鼠虫之辈损了御体,倒是犯不上。”
话毕,朝一旁已然吓傻了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那宫人得令又赶忙上了一杯茶。
皇帝端起茶杯啜了几口,稍稍平稳了气息。
“太子,你说,此事该如何?”皇帝朝一直深跪不语的简明之发问。
简明之抬起头,却怔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话音却时断时续,显然有些紧张:“臣以为……应当……尽快抓捕刺客……”
皇帝又高声呵道:“废话!朕便是问你,如何抓捕?”
简明之深吸了几口气,理了理思绪,答道:“依大梁律法,除朝廷外任何人不得私自锻造兵器,故臣以为,当从那些刺客所执弓箭入手,于京中挨家挨户搜查,若是搜到私自所制兵器,便可查明刺客。”
话毕,殿内一片沉默,简明之不安地瞧向皇帝,生怕自己又出了差错。
良久,皇帝从案上叠放的一摞奏折中抽出一本,丢到他膝前,道:“这是今日上表的奏章,黄河又发水患,具体事宜都在折子中陈明,你回去看看,想个解决之策,三天后上表给朕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