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谁来拜访我?”卫璃紧皱着眉头, 像是没听清楚般,又问了一遍小厮。
“从未见过一个的公子,白衣碧眸, 说是大小姐的朋友。”
卫璃神色一变,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呢喃道:“寒枝的朋友……”一双手柔柔地抚了抚他的背脊,又捏住他冰冷的手:“那我们一定要见。”
穆梨霜轻声道, 和卫璃对视一眼, 两个人眼中都是难言的伤悲, 叶寒枝是卫璃的妹妹,又何尝不是她视作亲人一般的存在?
这些天来, 她不仅要照顾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到患病的祖母, 更是要照顾精神恍惚悲痛的卫璃, 还有她尚未病愈的幼子, 她甚至不能在白天显露出自己伤情的模样, 只能在夜里一个人抱着寒枝的遗物悄悄地抹眼泪。
很快便有一个如同通报里所说,白衣碧眸的男人进了待客厅, 他身后跟了一个垂着头的小厮, 看不清面容,碧眼男人环顾一圈后, 轻声介绍了一番自己的身份, 然后还很奇怪地要求卫璃将四周的佣人全部屏退。
卫璃虽是心里生疑, 却也听话照做,直到这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他们四人后,一直在林砚青身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小厮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分外熟悉的昳丽容貌来。
“寒枝!”穆梨霜下意识地尖叫一声, 连忙飞奔过来拥住叶寒枝,捂嘴痛哭。
卫璃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低喃着叶寒枝的名字,不顾男儿尊严,眼泪滴答直往下流。
“寒枝,你要回咱们家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还弄得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穆梨霜略过叶寒枝身上刺眼的纱布,眼底闪过心疼,很是不解地问道。
“……因为长安现在已经被人暗中执掌,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我恐怕入不了城便会被他发现,然后暗中追杀,”叶寒枝沉声道:“表哥,阿尘现在身处囫囵,你现在便去联系其他长安氏族的族长,让他们派出私兵和族中暗卫,进宫救驾。”
“表妹,你在胡说什么,”卫璃满脸不解:“陛下被谁控制胁迫了,明明他明日都会照常来上朝。”
叶寒枝沉声问道:“这段时间君鸣在宫里还是君家?”
“君鸣数日前刚被陛下封为了御林军统领,取代了罗铁,”卫璃微微偏头,露出回忆的表情道:“罗铁则是奉陛下的命令带长安援军去幕洲来支援你。”
卫璃眼神蓦然变得奇怪起来,喃喃自语道:“说得也是奇怪,陛下之前一直不喜君鸣,却忽然晋封他,还把他留在紫宸殿贴身伺候。”
“罗铁根本没有来幕洲!”叶寒枝急声吼道:“战场上尸横遍野,说不定哪一具尸体便是他的,他早被君鸣暗杀了。”
“君鸣为何要这样做?”卫璃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乃君家嫡子,君氏又自古是我大夏肱股之臣,论忠义不落于我们卫氏。”
“真正的君鸣早在五年和君枫外出的时候遭遇暗杀,尸骨无存。现在这个人恐怕是北狄派来的细作,取代了君鸣的身份,一直潜藏在大夏,狼子野心。”叶寒枝眼底尽是担心后怕:“表哥,我们不要再拖了,今夜便进宫。”
卫璃眉间笼满忧愁,摊开双手:“虽是事出从急,可其他氏族的态度现在尚不明朗,他们不一定相信我们……”
“奴才可以作证。”厅内的众人勃然变色,吃惊地回头,却见卫府的两个小厮引着一个宦官服制的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进入厅口。
“忍冬。”叶寒枝低喃出他的名字,看到江尘的近身内侍却并未眼露惊喜,而是深觉此时阿尘的处境不妙,她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那么咱们便今夜起事,从密道进宫,但君鸣手上现在握有三千禁林军和一批北狄势力,今夜……恐怕是一场恶战,血染紫宫。”
*
夜色沉沉,浓得好似化不开。
紫宸殿内未燃烛火,只有一地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而下,偶有瘆人的风声呼啸刮过,似阎王帖催命符。
玄衣的帝王长发未束,三千青丝凌乱散落,包裹住他在殿角蜷缩成一团的躯体,他紧闭着双眼,双眉紧蹙,薄唇已经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被咬出了汩汩血痕,怀中还死死地抱着一尊牌位,若不是胸膛偶有起伏,就像是死了那般安静。
一双锦靴缓缓停顿在他的面前。
“陛下,再过十二个时辰,金蚕蛊一入您的心脉,到时候可不再是受点活罪,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您了。您,还不打算把玉玺交付于我吗?”
江尘懒懒地掀开眼皮,唇角勾起嘲讽恶弧度,低嗤一声:“滚。”
君鸣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被激怒,他摸着下巴,缓缓蹲在江尘身侧,露出满意的笑容来:“陛下,您的骨头真的很硬,比我想象中还硬。”
“我一直以为用金蚕蛊便能让您卸下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色,没想到还是失败了,”他低声喃喃着,脸色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不过他又忽然粲然一笑:“罢了,就算是您心不甘情不愿,我也忍不住要得到您了。强行得到,终究还是得到过。”
“您看,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君鸣迎着月光,沿着下巴缓缓撕下一层可怖的人皮来,露出一张陌生又极具异域风情的面容来,高鼻深目,卷曲黑发如瀑披散于双肩。
“北狄……倒有几分本事,”江尘忍住胸口万虫噬心的剧痛,强行撑起半个身子倚靠在柱前:“你是可汗的哪个儿子?阿史那戟,阿史那蹇,还是阿史那凇?”
“陛下果真聪慧,”男人低笑出声:“吾乃北狄大汉三子阿史那凇,奉父命在大夏潜伏多年,终于让我逮住了这个机会。”
“北狄和西戎早被孤的枝枝打的四散溃逃,败不成军了,”江尘露出一副嘲讽的笑来:“你不过一条漏网之鱼,终究是无家可归,可怜。”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阿史那凇的痛脚,他恶狠狠地揪起江尘的头发,把他提起来:“可是现在你在我手上,大夏人终归要投鼠忌器。”
江尘微微一笑,绝色的面容在此刻像是回光返照般,熠熠生光:“没有玉玺,没有任何臣子会承认老六,你和他都会是乱臣贼子,将被大夏回朝的千万将士无情诛杀。”
“住嘴!”阿史那凇眼底尽是血丝,目眦欲裂地怒吼道:“江尘,最后十二个时辰,你再不交出玉玺,下场便只有死!”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江尘冁然而笑,他抱紧了怀里的牌位,低声喃喃道:“枝枝,孤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阿史那凇自是不会让江尘轻易如愿,他双眼猩红地怒视着江尘:“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若是我现在即刻便强要了你,让你雌伏于我的身下——到了忘川奈何,你还有脸面去找叶寒枝那个女人吗?”
“你做梦!”本来看着已被金蚕蛊折磨得命若悬丝、气息奄奄的江尘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奋力起身,右手鲜血淋漓,握着一块尖利的玉石,正指着他自己的喉管。
阿史那凇瞳孔一缩,颤声道:“别……”话音未落,只见殿外忽然沸反盈天,喧嚣声不绝,有大批的篝火燃起,照得殿外如同白昼,两拨黑压压的人马打成了一团,人潮汹涌,兵荒马乱。
不知从哪里来的带着火苗的流箭,从窗棂外斜射而入,顿时点燃了倾倒的烛台,紫宸殿内霎时之间一片火光。
江尘凌厉的眉眼微微松动,右手微微抬开,本是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睛蓦然有了生气,下意识地望向殿外,却在下一瞬右手抓住的利刃被阿史那凇狠狠一脚蹬开,随后被他点住穴位,身体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江尘拼命地咬向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他略微恢复了些知觉,他不露神色地垂下眸。
阿史那凇冷哼一声,将一把利刃摆在江尘的喉前,将他反手制住一同抱住飞身上了紫宸殿顶,运用内力大声吼道:“还不都住手,你们的陛下,在我手上——”
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凝滞住,像是时空静止。叶寒枝刚刚把银枪从一个北狄黑衣人的胸中抽出,红缨染血,划破了残空,也染红了她的双眼。
远处的紫宸殿被汹汹烈火包裹着,赤光冲天,黑烟滚滚,江尘满脸屈辱被阿史那凇用刀胁迫着立于岌岌可危的殿顶上。
“阿尘……”叶寒枝神色一变,立马喝令道:“都快停手!”
阿史那凇得意地笑了笑,正张唇准备说话,却只觉右手传来剧痛,下意识地松开,一个玄色的影子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宫墙,没有回头一眼,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候鸟,坠于烈火。
“不!”阿史那凇瞪大了双眼,脑内一片眩晕空白,连忙用右手去拉江尘,只勾住了江尘的指尖,整个人也一同跌下去。
“阿尘!”叶寒枝睚眦欲裂,高声叫着江尘的名字,不顾全身伤口崩裂,拼命运转全身内力,却怎么也飞不到他的身边。
一滩血花,绽放于紫宸殿前,染红了天色,晨星破晓。
叶寒枝面无表情地立在火中,背后隐隐有呼唤她的焦急的声音传来,她却像一樽生了根的木头呆立不动,任凭自己被滚滚浓烟吞噬淹没。
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如同狐狸般妖媚惑人的眼睛,潋滟生光,一颗泪痣盈盈缀在其后,像是一滴将坠未坠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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