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是好赌之徒聚集地,楼上倒像是文人雅客打发时间的地方。
天字二号房在左边走廊尽头,掌柜把人引到门口示意宁妨进去,同时抬手拦住了久君的步子。
“还请老侯爷的侍卫在外等候。”
宁妨回头,盯着掌柜的看了好半晌,看得人发毛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才冲久君点点头:“你在这等我即可。”
说完,抽出只手推开了门:“我记下掌柜的长相了。”
就是这一句,掌柜脊背顿时窜上层冷汗,心里满是被猎物盯上的骇意。
嘎吱——
门一推开,屋内浓郁的檀香味先冲出,让祖孙俩不约而同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懒洋洋躺在软塌上的宁于墨,而他腿边还跪着两个捶腿的丫鬟。
屋内琴音袅袅,小几上摆满美酒佳肴。
差人回府求救之人此时好不快活,哪有一点点被人胁迫而不能脱身之样。
别的不说,这份随遇而安的姿态还挺让人刮目相看。
“大夫人的银子送来了?”听到开门声,榻上背对着门的宁于墨转身,坐起时还撑了个懒腰:“额——让大爷我好等。”
“……”
背上的宁文睿也知父亲做错了事,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宁于墨转身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愧是天字号房,整个屋子的面积至少有四十平,宁妨不等宁于墨有动作,人已经大踏步走到了屋中间的圆桌坐下。
“爹!”
脑子启动良久的宁于墨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翻身跳起,期间抬起的腿还带翻了捶腿丫鬟。
这时候他哪顾得上穿鞋,人才下榻额上已经沁出层冷汗。
宁妨自受伤后已很少管他们几兄弟的私事,但对父亲的恐惧自小刻在骨子里,这会儿忽地看到人出现,心里又惊又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我可当不起你的父亲。”
放下宁文睿,宁妨也撩袍坐下,顺势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宁于墨。
长子样貌集合了他和柳氏的大部分优点。菱角分明的脸,黑发浓密,剑眉星目。
修长的身材此时微微弓着腰,做贼心虚的表情挂在这么一张俊脸上,怪异中还透着股诙谐。
“爹,我知错。”
方才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的话,此时宁于墨脑中满是糟糕二字飘过,宁妨的眼神摧毁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父亲是专门为了他而来……
“去把赌坊的管事请来吧。”
不管宁于墨怎么认错,宁妨就是不接他的茬,茶水一下肚抬起右腿用脚尖点了点他。
赌坊好吃好喝地把人供着,估计宁妨刚一进房间管事就收到了消息,父子二人说了不过几句,都不用宁于墨出去叫人,房间已经被扣响。
“请进。”宁妨出声。
推门进来的是个矮胖男子,未看清来人,脸倒先挂上了殷勤笑容。
“原来是老侯爷您亲自前来啊。”
管事右手捏着几张纸,得了宁妨点头示意后这才走到圆桌前。
撩袍的功夫,他这才看到跪在地上的宁于墨,脸上笑意微顿,似是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
“管事可直接说正事。”宁妨淡淡回道。
这位负责管事比刚才的掌柜礼数周全得多,不管心里作何想法,面上的神情倒一直让人如沐春风。
“侯爷爽快。”
管事也没啰嗦,将手中的一叠借据放到了宁妨面前,笑呵呵地抬手示意他自己看。
“怎么会这么多?”
宁于墨吃惊不已,直起身体想一探究竟,双手刚杵着身体要起,右边肩头上突然多了一只手:“跪好。”
“……”
借据共有七张,看日期最远的是上个月,最近的就在昨夜。
且每张上都有宁于墨的签名以及手印。
粗略估算,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千两左右,而最后一张是这些天他在[霄罗阁]的其他花费。
歌姬、舞女、美酒、珍馐美味,甚至还有从其他酒楼送来的美酒。
“一千二百两。”宁妨挑唇轻笑,右手夹着单票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倒是会享受。”
赌坊的单据详尽明朗,每项收费都写得很清楚,根本无需质疑有没有乱收钱。
“爹,我……”宁于墨还想辩解两句,宁妨却看都没看他,只是朝管事笑道:“管事的能否借点纸笔给本侯?”
第7章
极寒玉
管事心底诧异,面上仍旧笑得亲切,宁妨话音刚落,他就连忙招呼人找来了纸笔。
宁妨也不解释,随便捡了张纸执笔匆匆写下几排字,吹干墨迹后递给宁于墨:“同意就画押。”
这张纸赫然也是借据,不同的是,债主变成了宁妨。
“两万两?”宁于墨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一小排字,指着数目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加上利息。”宁妨飘飘丢下句,而后不再多话,转身又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中间甚至还有闲情给宁文睿续了杯茶温声叮嘱:“天气热,多喝点水。”
管事看不明白宁妨打得什么主意,不过看他神色无波没有丝毫怒意,也只好闷声继续等待。
“若是不想从我这借钱,那就继续留在这待着,反正你还有三个兄弟,少一个也无妨。”
万般纠结的宁于墨心里一惊,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抬头。
特别是看到宁妨那淡漠望着窗口的双眼,心里竟渐渐涌上股绝望之感。
良久,久到宁于墨瞪着的双眼逐渐酸涩,久到他的心一寸寸冷下去,一道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签。”
沾满墨汁的毛笔被一把抓过,甩出的墨点洒开,宁妨袖口和他自己的领口都没能幸免于难,双双变得星星点点。
宁妨:败家子!
龙飞凤舞签上宁于墨三个大字后,他气呼呼地抬头,紧紧皱着眉头问了句:“这样行了吧。”
“还要算上我这上好湖锦做的衣裳。”
这边点着头蹲下身将拮据抽出,弯腰的空档还顺道加上了句。
“……”
别说是眉心狂跳的宁于墨,就连管事也因这句话跟着诧异得咧了咧嘴。
坊间都传南阳侯是个娘们唧唧的“糊涂蛋”可今日所见完全跟传言相左,宁妨浑身散发着的凛冽气息,总让他觉着如芒刺背。
藏拙——
此时管事的脑中只能想到这种可能,等宁妨坐回板凳笑呵呵看过来时,他连忙收回思绪不敢再轻视眼前之人。
“管事看看这可值六千二百两?”
没想到宁妨连多余一句话都没有,右手从怀里拽出个荷包,两个手指捏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笑问。
那珠子绿中带白,外表看着再普通不过,可管事只是投了个眼神过来,身体立刻往前一倾,右手迫不及待地伸了过来。
“这是何物?”
凑得越近看得更为清晰,那珠子上果然飘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而他鼻尖已经感受到了点点寒意。
“这是极寒玉,管事请仔细瞧。”
这颗名为极寒玉的珠子在宁妨指间一转,扑通一声扔进了还冒着热气的茶杯中。
刺啦——
杯中雾气散开,淡黄色茶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来,瓷白色杯壁渐渐凝结出水滴,而后寒意飘散开来。
管事伸出食指轻轻触摸,指间冰凉一片。
“这是?”
“炎炎夏日只需将此物放于枕边,屋内连冰都可不用,当然也能使水变凉……”
宁妨随便列举了几个用途,听得管事一惊一乍,半边屁股都悬空在半空之中,双眼好似黏在了那颗珠子之上。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相信世上还会有此神物。
“父亲,父亲。”
宁妨:“……”
方才还气呼呼的宁于墨这会哪顾得上生气,噌一下跳起来探长了脑袋去看杯子。
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惊奇,右半边身子都靠在了宁妨手臂上。
宁妨不知要说他心大还是缺根弦。
刚被坑得倾家荡产一脸生无可恋,这会就笑嘻嘻地跟个无赖一样。
边说着话还伸手去抓水杯,宁妨耳边传来他夹杂着兴奋的嘟囔声:“咱们给银子就行,这等好物还是留给儿子把玩可好?”
可惜他没能笑多久,手还未摸到杯子,茶杯已被管事抢先抓到了身边,仓惶中还将冰冷的茶水泼了不少到手背上。
冰凉的触犯不仅没让管事觉着难受,两条粗短的眉毛还因喜悦高高挑起,一脸买定离手概不退换的神情。
“侯爷稍等。”
“管事自便。”
一个要忙着去请大掌柜定夺,一个不怕他掉包,宁妨就任由管事捏着珠子狂奔而出。
人一走,屋里就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三辈人。
“为何这样看着祖父?”
选了父子二人中他想搭理的那个,宁妨故意瞪了瞪眼睛问道。
“若是咱们府上人人都有神奇珠子,就不必花很多银买冰,祖父也不必天天热得半夜还在院里走动。”
“你如何得知咱们府上要花钱买冰?”
没想到小少年脑中竟然存着如此念头,宁妨好奇地问道,当然也没放过宁于墨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躲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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