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阴冷的天气比干冷更让人难受,宁妨走在领头马车右边,转头看向那些殷切期盼的百姓, 若不是实在无粮下锅, 这些人又怎会冒雨出来。
“大爷,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 我家孙女已经好几天都没吃过热乎吃食了。”
“我爹娘冷得都迷糊了。”
“我家已经几天没粮食下锅, 还不知能不能熬过今晚。”
“我们年轻些倒还好, 可家里老人孩子眼见是熬不过去了。”
“呜呜——”
压抑的哭声中, 是无数个绝望之人发出的最后求救。
他们是城中最穷苦区域的百姓,既够不上难民条件, 城门外的粥领不到, 官府的救济粮又先紧着城中居民发放。
万般无奈下,有人听闻南阳侯府的救济车队会经过此地, 大家伙便想着到来碰碰运气。
“父亲。”宁于泓皱眉赶上宁妨。
这些人连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他恍惚中注意到有好些人竟然还穿着布鞋,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甚至嘴唇都发白了。
“停下吧!”宁妨抬手唤停了车队。
城西葫芦巷聚集了城中的三教九流,不管是码头扛大包还是暗娼馆, 这几条巷中住着的无疑都是做低贱行当的“贱民”
雪灾前的葫芦巷就是被朝廷官府遗忘之处, 这也导致了此处地痞无赖横行, 小偷小摸频频发生, 别说是官府救济, 此时恐怕朝廷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地方。
但,其实巷中大部分都不过是艰难求生的贫苦大众,灾难一来临也是这些人最为艰难。
随着马车停下,百姓们好似看到了希望,胆子大的连滚带爬地滑到了宁妨几人面前。
“你们可是葫芦巷的居民?”宁妨问,带头的少年连连点头,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回:“回大人的话,我们就住在葫芦巷中。”
“你可知巷中有多少户人家?”
“有六十五户人家,除去几家娼馆与赌坊内小子不知有多少人,其余应有三百二十人左右,”
少年双眼黑白分明,浑身的腱子肉撑得粗布麻衣鼓鼓囊囊,一看就知是个做惯体力活的。
而且他回宁妨话时调理清晰,毫无诚惶诚恐地卑微之感,这让宁妨稍微又多看了他两眼。
“好。”
宁妨点点头表示明白,而后招手让后面跟车的宁于砚上前来。
“你与这位小哥领上二十侍卫去记下每户有多少人,然后将家里的青壮年都叫到巷口来。”
“儿子这就去。”
一听宁妨吩咐,宁于砚立即就知道带来的东西是打算在这发下去,于是二话没说就折回去点人。
“那就劳烦小哥带路,本侯带的粮食有限,还是得均分才行。”
少年一听,先是因那句侯爷吓了跳,而后马上又意识到了这话的意思,连忙拱手承诺道:“侯爷放心,小子记得每户都有哪些人。”
“劳烦。”宁妨拱手。
这个少年不仅体格好,没想到脑子也挺聪明,宁妨要清点人,就是防那些地痞流氓趁机在其中钻空子。
随着侍卫们从车队后有序走来,宁妨听到人堆里出现了几道骂娘声,虽说声音压得极低,却难逃他的耳朵。
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果然看到几个努力缩着身体的大汉倒退着走出人堆。
看到那几人,宁妨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摩挲着下巴不怀好意盯着几人离开的方向。
等宁于砚带人一离开,宁妨又将辛未喊了过来。
“你带些人去将巷子里的地痞无赖跟暗娼馆的打手都‘请’来,本侯正有事找他们。”
请字说得轻飘飘的,辛未立即心领神会,挑了几个下手最重的壮汉兴高采烈地冲进了巷子。
因着大雪的缘故,侍卫们很久都没对练过,有些好战的早想练手,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不正让他们兴奋。
湿滑地面完全没影响到侍卫们的速度,黑色大氅随着他们飞奔扬起阵风。
风刮到旁人脸上,他们赫然发现那风竟然是热的,不仅热而且还伴随着各异的香气,好闻得如同走进了香薰铺子。
隐在人群中的一个邋遢“男子”打着哈欠,好久没洗过的头发散发着难闻气味,若不是天气寒冷,味道肯定更加熏人。
他仰起头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香味,砸吧了几下嘴唇嘟囔道:“没想到南阳侯府的侍卫都能有此待遇。”
密不透风的大氅,防滑且轻盈的皮靴子,甚至腰间挂的长剑,每一样都不是凡品。
而让他最为心动的,还是那些人用的昂贵香薰。
邋遢男子眼神不错,通过短短一瞬就观察出了侍卫们所穿戴衣物的不同,但其中有好几样更加不凡之物他发现不了。
侍卫们所穿的黑色侍卫服上都有阵法加持,能抵挡刀剑的致命一击,怀里的暖石使他们穿梭在雪山中而不觉寒冷,香薰除了香味外最大的作用是防蛇虫鼠蚁。
不过,纵使邋遢男子只看出了表面,就足以让他心头一片火热。
一同看热闹的邻居都被侍卫们劝回了家,没多久巷子口就只剩下他一人还站在原地颇为有兴趣地打量着宁妨。
“父亲,那些地痞能有何用?”宁于墨指挥着小厮们下货,空闲中好奇问起。
地痞流氓他在赌坊中可见过不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背后插刀又阴险狡诈,他不知这些人有何用处。
“你看。”宁妨抬手指着葫芦巷,确切说是巷后的一座山头。
那座低矮山头离着葫芦巷不过半柱香的路程,平日里本就是巷中百姓们砍柴的主要地方。
“您是想让那些人进山砍柴?”宁于泓瞬间明白。
“没柴火做饭发了粮也没用。”宁妨回道,刚放下手就立刻注意到了巷口那道热切目光,眼神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块五花肉一样。
人要看就让他看个够,宁妨浑不在意地转身将宁于岳叫到了自己身边。
“你回府让宁城送三十件大氅来。”
宁于岳转身离开,宁妨又给宁于泓安排了任务:“你去城中买三四十把铁镐来。”
四个儿子都有了任务各自忙碌开来,剩下宁妨独自一人提步往巷子口走去。
“不知侯爷府上可还需要侍卫?”
那人刚一开口,宁妨就因诧异挑了挑眉,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这人竟然是个女子。
虽说声线和普通男子并无区别,可观气息确实是个女子。
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魁梧女子。
“不知姑娘有何本领自认能入我府内?”
宁妨拢着袖口,张嘴就揭穿了她明显极力隐藏的性别,说着还故意挑唇笑了笑。
至于她提的侍卫之职,并未明显回绝。
只要能力足够,管他是男是女宁妨都不在乎。
邋遢女子一惊,身形迅速朝后掠了几步,整个躲避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
“你竟能看出我是女子之身?”确定安全的逃跑距离后,她右手横在脸前,手中赫然多了把柳叶形的弯刀。
“本侯自小学医,分辨男女岂不简单?”宁妨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一只修长的手伸出大氅,掌中竟托着包冒热气的白胖包子。
“吃饱了再说。”
说着,手往前轻轻一扬,那包子直直朝着女子飞去,被她下意识牢牢抓到了手里。
冰凉手心被热乎乎的包子一烫,震得女子瞪圆了眼睛,竟然真的是吃食。
宁妨继续朝巷中走去,路过女子时并没停下步子,而是就这样当着她面走了过去。
女子耸动着鼻尖闻了闻包子的香味,眼珠转动几圈后最终眼一闭大口咬下。
“方才说的事侯爷您还没回复我呢?”
随便将弯刀朝腰带里一插,女子嘴里塞满了包子提步追上,边喷着包子馅边追问。
“本侯哪敢用身份不明之人,万一你是杀人犯,那我南阳侯府岂不是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宁妨头都没回,目光在两旁的民居中穿梭。
“我们不是坏人,不过是……”女子略一顿,烦躁地挠了挠脸,心中仿佛正在进行剧烈的斗争。
宁妨步子加快,虽说心底是在计算着数量,耳朵也没落下女子所说的那句我们。
她不是一人,而是一伙人躲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巷中。
葫芦巷很长,从头走到尾果然如同少年人说的那般有六十五户人,巷子右边是条结冰的臭水河,左边则是排娼馆与赌坊。
再前面是西城内门,住在这里的人好似被完美地隔绝在了此处。
从尽头折回途中,还遇到了捧着本子挨家挨户登记名字的宁于砚,他比宁妨要求记录得更细,甚至连年纪与认不认字都记了下来。
走到巷口,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个遮雨的棚子,棚下堆满了小山一样的米袋,旁边还有人将带来的柴火卸下,打算生火熬粥。
“馒头稍后拿出来,免得一会被吹凉了。”
宁于墨撅着屁股趴在第二辆马车车辕上,宁妨走过一瞧,发现他正在数着馒头数量。
邋遢女子简直是亦步亦趋跟在宁妨身后,随着二人走近,她当然立即就看见了堆到车厢顶的馒头……山。
本来就没吃饱的人猛然咽了几口口水,空了许久的肚子立即发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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