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丫头到底好奇,偷偷往正房看了眼。门外,两个婆子等在那儿,随时等候召唤。
“双姐姐不和我们住下人房,她算安亭院的主子吗?”婵儿问边上的婆子。
婆子瞪了她一眼:“小心说话,到时候割了你的舌头。安亭院只有一个主子,就是世子。”
婵儿吓得捂住嘴巴,瞪大一双眼睛,老老实实抱着扫把去了院外。
正房中,床前薄帐朦胧,屋里弥漫着暖香。
无双脑袋陷进松软的被子,听着外面轻微动静,手指抠着床沿,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圈在腰上的那条手臂抽走,随后幔帐一掀,龚拓就站去床下,抓了件衫子往身上一披。
无双松了口气,原本攥起的手心慢慢松开。稍微缓了缓,她撑着身子坐起。
“新来的丫头,有一个是我家隔壁县人。”她看着男人后背,软软的声音染着哑意。
龚拓随意打了腰带,回头:“想家了?”
无双勾勾唇角,疲累让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虽然家人都不在了,但到底是故土,会想的。”
她这一生,最美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家乡,疼爱她的家人,小小的年纪没有忧愁。只是那年的一场大水,什么都没了……
龚拓不置可否,迈步往外走:“不必起来了。”
“世子。”无双见人要走,急忙唤了声。
窗扇透了些曦光进来,房中不算明亮。
女子倚在床头,衬裙凌乱缠在腰间,长长头发顺着肩头倾泻,半遮了锁骨处的红痣,活像一个摄人心魄的妖精。可那一声呼唤,明明认真。
龚拓停住,看眼天色,心里算计着时辰:“怎么了?”
无双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脚踏上,吸了口气:“以后离开伯府,世子能否开恩,容无双回乡?”
她知道,伯府中从来没有她的位置。即便旁人说她如何受宠,被龚拓庇护,可她从来就只是个奴婢,用得好便给点儿恩赏,可万一哪天挡了主子的路,也会毫不留情的打发掉。
几年来,她早已看透,昨日秋嬷嬷那番话,更是印证着这点。
她看着龚拓走回来,到了身前,眸色深沉,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无双,”龚拓抬手,手指卷上她的头发,“你多久没去过外面了?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样吗?离开这儿,你拿什么生存?”
他不给她答案,却抛出三个问题给她,然后就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无双自己也忘了,上次出去伯府是什么时候;在这深墙内只有早晚更迭,她早被外面隔绝,像被困在笼中的雀;这样了,还谈什么生存的手段?
“可以想办法。”她看他,给出自己的答案。
“想办法,那么简单?”龚拓笑出声来,仿佛听见多好笑的事情,“好了,等得空就带你出去。”
小女子柔柔弱弱,什么都做不得,能走得出几步?
他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更不信真的会走,她早已无处可去,只有在他这里。
无双见人离开,无声叹了一气。
。
天总算晴了,屋顶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嘀嗒的顺着屋檐坠下。
无双回到自己房里,收拾清洗了一遍,身子这才稍稍解了乏。也不知是不是龚拓一个月没回来,昨晚里委实有些狠,几次她以为自己会被他给生折断。
婵儿端着铜盆进来,放在墙角的盆架上,转头看见站在衣橱边的无双,像是在犹豫选哪件外衫。
“双姐姐。”她走过去,乖巧叫了声。
无双微微一笑,应了声,随后抬手拿上一件青灰色衫子。
婵儿指着一件海棠红的短袄褶裙:“穿这件好看。”
无双关上橱门,回过身来:“太单薄,我怕冷。”
说着,她穿上了比昨日还要素的青灰袄子。
婵儿嗯了声,可心中很是不解。方才那海棠红短袄可并不单薄,料子一看就细滑无比,交叠的立领上镶着白色兔毛,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她看了都好喜欢。
无双也喜欢,哪个女儿家会不喜欢漂亮衣裳呢?可她不能穿,在伯府里的每一步都要走仔细,一个奴婢穿得比主子鲜亮,会有什么后果。
她衣橱里叠满了好看衣裙,全是龚拓给的,他喜欢她一身艳丽,像一朵盛放的花。因此平时她只能将那些艳丽衣裳套在里面,外面用不起眼的素色遮的严严实实。
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府里的每个人做着自己的事情。
无双不用像旁的奴婢那样做事。旁人眼中的宠爱,其实是龚拓喜欢她的这具身体,柔细的身骨,雪滑的肌肤。
有一回,一个婆子脚滑,手里热茶直朝着她泼过来,若是烫到就是个厉害的,当时龚拓闪身为她挡住。后面那婆子被打了板子,打发去了最累的庄子。
他不允许这具完美的躯壳留下瑕疵。
过晌,无双先去了一趟向阳院,依旧没见到宋夫人。出面的还是秋嬷嬷,装模装样的带人进去昨日的屋里,抄了几页佛经。
如此就过了半天。
出来后,无双朝着安亭院相反的方向走着,到了一座安静院落。
这里是过世老伯爷的院子,如今早没了以前的热闹,空荡荡的有些荒凉。
无双绕过前院,到了后排的罩房,敲响了最边上那间的房门。
门很快打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探出头:“无双,你怎么来了?”
“盼兰,我给你缝了这个。”无双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包,塞进对方手中。
盼兰是负责留在老院子打扫的婢女,和无双同一日卖进伯府,也是她平素里唯一交心的人。
“快进屋。”盼兰忙把门推开,拉着人进了门。
两人在床边坐下,彼此关切寒暄了几句。
“我记得上回你说过做回良籍的事,是怎么个做法?”无双问。
除了看望盼兰,这也是她过来的目的。
不能干等了,她也要为自己打算才行。
早上与龚拓提及离府回乡,不过是浅浅的试探。宋氏和龚拓的想法若都是一致,那便好办,无非依着过往来求个恩典,离开伯府;怕就怕现在这个局面,宋氏对她有别的打算,而龚拓仍想留着她。
母子俩因她产生嫌隙,必然没有好结果。
盼兰抬头想了想,无力一笑:“不容易的。得有足够的银子赎身,而且还要看主家的恩典,愿意为你去一趟官府,帮著作证,废掉奴籍契书。”
盼兰突然转脸,目光探究。
“无双,你想赎身回良籍?”
作者有话说:
狗子自信:我家无双离不开我。
感谢宝贝们温暖评论区,看到好多熟悉的名字,开心心!
第3章
屋子很小,摆设也简单,炭盆里点了几块黑炭,起着刺鼻的烟,墙面熏得不成样子。
“听你提过,就想听听。”无双一笑,软唇牵成柔和的弧度。
眼下看来,离开也是一种选择,但她现在还摸不到方法,对于外面的事也是知之甚少。这件事暂时藏在心里就好,盼兰胆小,白的让她跟着不安。
话说回来,方才盼兰所说的方法是脱奴籍最简单的办法。大渝朝法典,贵籍、良籍、奴籍、贱籍,每一处标刻的清清楚楚,她们这种归属于主人家的女婢就属奴籍,可以拿来买卖、馈赠,如同私人物品无异。
脱籍还有另外的方法,一种是为主人家鞠躬尽瘁一辈子,到老了主人开恩放你归良籍,只是这时候的人早就没了劳作能力,而且恩惠不捎带家人;一种是天子大赦,时难遇上,并且同样得是主家不暗中使手段的情况下。
是以,赎身最为直接。
盼兰不知无双心中所想,感慨一声:“咱也只能想想,这么些年,也没看见有谁真的赎身离开,被草席子卷着扔出去的倒不少。”
想来是觉得伤感,她拖出放在床头的包袱,平铺开在床上,然后将衣裳一件件的往上摆。
世道如此,阶级划分分明。碰上年头不好,许多良籍的人亦会被买卖,沦为奴籍。如今外面就是,一斗米换一个豆蔻年华的丫头……
无双回神,帮着把包袱四角扯平:“怎的收拾衣裳?”
“我要去别的院儿了,”盼兰麻利的把包袱打了结,往床头上一扔,腾出一片位置来,“这里的三年守满了。”
“那也挺好。”无双点头,高门贵族规矩多,愣是说要给老伯爷守着院子三年,尽孝。
盼兰瞅了眼屋子,颇有些不舍:“其实这里挺好,虽然冷清,至少安稳。”
无双明白盼兰的意思,伺候主子就要事事小心,活要多干,话要少说,明里暗里的有人还是使坏。
天黑时,无双离开,盼兰一直将人送出院门。
“无双,”盼兰拉住即将转身的无双,眼中闪烁两下,“不瞒你说,我问过大哥,他说认识一个脱籍的人,等他打听好我就说与你听。”
无双停步,暗沉的内心好像见到一线光亮:“好。”
她又叮嘱了盼兰两句,这话莫要再跟别人说。有些事要咬紧在牙关内,你松一口气儿,转眼就有人告到主子面前,横生出枝节,重些的说不定会丢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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