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门平时没人进出,开春儿的时候,大多通过这里往府里运些花苗、肥土之类。阿庆把人安排在这里,也是想的周到,怕扎眼处被人瞧见找麻烦。
阿庆开了门,便在不远处等着。
无双拉开那扇铁门,吱嘎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听到动静,原本坐在外面石阶上的人当即站起来,两步就跑到门边。
“无双,你怎么才出来?”来人四五十岁,是个身材臃肿的妇人,头上扎着根枣皮红发巾。
无双眉头皱了下,万没想到找她的居然是克氏,那个当初将她卖掉的表姨母,眼中瞬间淡了几分。
克氏权当没看见无双的冷淡,翘着脚往门内看:“我刚听有男人和你说话,是世子吗?”
看她那架势,不是无双挡在门边,怕是人早就走了进去。
“姨母找我?”无双淡淡问了声。
克氏一双贼眯眯的眼睛往无双篮子瞅了眼,见是空的心下失望,遂双手往袖子里一揣:“你这丫头上次说回去,也没见着你人,这不家里惦念,你姨夫并那俩表哥,都让你回家住几天。”
说着,抬眼打量自己这个表外甥女。这样清透的水晶人儿,总能让人看得移不开眼,难怪会被世子一直养在房中。
“瞧着你瘦了。”克氏的话尽是些好听的,端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无双无意与人纠缠,意欲转身:“我还有事要做……”
“无双,”克氏赶紧将人拽住,笑得挤没了一双三角眼,“年关了,你也知道年头不好,咱家没甚进项,想从你这里拿些银子拿回家贴补。”
无双看她,心中觉得可笑。
“姨母哪里话?双儿这里没有你的银子。”她嘴角浅浅张合,清凌的脸蛋儿上没有一点情绪。
明明是克氏欠她的,反倒还厚着脸皮来要贴补,有这种道理?
克氏面色一沉,嘴角好容易维持着难看的笑:“不为别的,你二表哥明年春闱,想想看,咱不得先提前打点?”
见无双不为所动,她的肿胖身子往前一凑,硬挤道门边,小声道:“他若中举,那就是官,到时候也能帮衬到你。你安心伺候世子,世子喜欢你,将来抬成个姨娘,有了孩子,咱家还怕不被旁人高看?”
克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字字句句儿子以后的仕途。
无双抬眼望天,似乎她这一辈子就该吊在龚拓身上。什么姨娘、孩子,克氏的自以为是罢了。她在伯府什么位置,自己不清楚?
“姨母,二表哥将来出人头地,让人知道他是用我的银子,怎么着也不好听,是吧?”无双话语轻轻的给堵了回去,随后手推上门板,想要关门,“今日与你见面是想说清,我这里没有银子给你,现下没有,往后也没有。”
眼见无双想走,克氏蹭的伸手挡着门,一把攥上她的小臂:“慢着,我可知道你兄姐的下落……”
无双动作一顿,深深看进克氏眼中,想探出她话的真假。
“别再找我。”她不客气的抽回自己手臂,不去相信克氏,手里利落的上了锁。
克氏白跑一趟,气急败坏退开几步,张嘴隔着门板咒骂:“以为自己能新鲜几天?等人老珠黄了,看世子还会要你?最后不就是个最下等的粗使妈子。”
无双脚步一顿,下颌一扬:“且放心,即便那种田地,我也不会不要脸皮的登姨母家高门。”
说罢,她再不停留,交还给阿庆钥匙,提着篮子往小径深处走去。
兄姐?无双心中念着这两字,猜测克氏说的话是真是假。
当年逃难,母亲带着他们兄妹三人,她最小,体质又弱,是一直被照顾的那个。后来母亲没撑住而去世,兄姐照顾她继续走,结果遇到山匪乱民,慌乱中她掉进水里被冲走,自此再不知兄姐下落。在韩家等了大半年也没等到,便知是凶多吉少。
她深吸一气,意识到自己离开的事,也要把韩家算在内,莫要让他们在缠上自己。
便想着这些,无双来到后院的墙边,这里有一棵老槐树,想折一些枝条回去,熬水给盼兰喝,让她淤伤尽快好些。
还有些光亮,夕阳将墙头染成橘色,风大了,摇晃着光秃的枝丫。
无双掰下一根枝条,随后蹲去地上,拿着剪刀修剪成三寸长短,这样的大小方便放进药罐熬水。
她蜷起身子抱着双膝,下颌几乎磕上膝盖,露出一截优美细腻的脖颈。
心中想着赎身这件事,待察觉到轻微的脚步声,视线里依旧出现了一方袍角,上面的纹路是她熟悉的。
她扬起脸,风吹着眼睛半弯,软软的唇微张。一瞬,呼吸凝住,手指被刺扎了下。
龚拓居高临下,瞅着蹲在地上的无双,柔柔头发落在肩上,穿了一件好看的粉紫色衣裳,他没见过的。
明明还是他那个温顺的宠婢,可感觉她在离开他的掌控。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放心,女鹅不是举目无亲。
第13章
无双攥着一截槐枝,碎发扫着细眉,单单是看人的眼神就带着媚意,眸波流转,楚楚动人。
她出脱成如此模样,有她自己的天生丽质,也有龚拓刻意的打磨,将她完全按着自己的喜好养成。可以说,无双的一抬手一投足,都是按着他心意来的。
所以,她是他的,怎么可能脱离掌控?
龚拓暗笑一声,盯着女子,等着她开口回他。
“嗯。”无双淡淡一应并不作答,垂下头,放下手里东西准备起身作礼。主子嘛,规矩她记得。
还不等她动作,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阻止了她起身。
是龚拓,他自己蹲了下来,在无双面前:“谁让你来做这些?”
他皱了眉,盯着那双自己相当喜欢的纤手,如今竟然做这种粗活?养在他屋里的时候,她可不用做这些。
无双还不及回答,就被他抓过手去,指尖上冒着一颗血珠,正是方才被槐刺扎的。
“世子?”她抽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别动。”龚拓眼皮一抬,两个字咬得清楚。
身体的记忆总是先做出反应,无双一怔,待反应上来,指尖上被龚拓挤着,放出了积着的废血。
她抽回手,顺势站起来退开两步,抿唇不语。
龚拓抬头,盯着离开身侧女子,有那么一瞬,他想伸手把她抓回来。也不明白,她这几日在犟什么?单纯是因为那个课镇院的奴婢,还是别的?
“课镇院的,是叫盼兰?”他问。
“是。”即便离着两三步,无双还是能看清对方的每一根眼睫,长而密。
龚拓撩开衣袍,站起身:“我安排个人过去,同她一起打理那儿。”
无双垂首,看着自己脚下的一点地方。从最开始见到龚拓的诧异,到现在心里已经平静。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想另找个人去课镇院?
见她还是不说话,龚拓的目光一直盯着她。风带来她身上的香气,是百馥香露,用够了分量和时日,她这辈子都会带着这份香气;还有她的性子,向来都是顺从他的。
“在想什么?”他问,来了这些时候,说话的只有他。他的意思这么明显,凭她的聪慧不会听不出。
无双当然知道龚拓的意思,无非是说盼兰那边有了人,她跟着他回安亭院。回去,继续做他乖顺听话的宠婢。
“奴婢该回去了。”她从地上提起篮子,柔顺做了一礼。
龚拓眼睛一眯,一抹阴郁滑过。幽深的瞳仁上,是女子紫色的衣裳,腰间扎的带子随风扬起,勾勒出那截细腰。
她真的不听话了。
“双姑娘!”远处一个人跑过来,遥遥喊了声。
是阿庆,肩上扛着一根钩子,是怕无双折不断槐枝,特意找了来。还不待跑近,他就顿下脚步,张着嘴生生憋回了剩下的话。
“世子。”阿庆赶紧放下勾子,恭敬对着龚拓弯身行礼。
龚拓扫了人一眼,回看时,无双已经轻步离去,留下的不过一点残余的香气。
“她在做什么?”他看去地上的树枝。
阿庆眨眨眼,哦了声:“双姑娘在折槐枝。”
“我看不出来?”龚拓语调发冷,瞳仁更是没有一点儿温度。
大冷天,阿庆后背冒出一层汗,咽了咽口水:“槐枝熬水服下,可以活血化瘀,双姑娘是拿槐枝回去给盼兰姑娘熬水的。”
龚拓又往阿庆看了眼,对这个小厮有一点印象,才进府没多久,腿脚很麻利:“下去吧。”
。
离着年节越来越近,府中事务多了起来。
这时候最头疼的当属宋夫人,一大家子的事务要她来处理。给龚文柏的那些妾侍、孩子送过年的东西,找了裁缝给大小主子们量身做衣。
才两日,府中库房就出去大半东西。好歹,下面的庄子也往府中进了不少。
主子们的事情不用自己操心,奴婢们想穿件新衣就得自己动手,布料自然比不得主子们的精致新鲜,却也是新发下来的。
婵儿和巧儿捧着布料很是开心,特意来了课镇院找无双,叽叽喳喳讨论着做成什么样式。后面,两人一致认为表小姐胥舒容身上的衣裳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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