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也快步跟上了她:“朝阳你冷静些,不可意气用事啊。”
“你们何时见过我会意气用事?”
的确是没见过,但这个节骨眼上离席,那她们这边的人该怎么办?
察觉到她们的不安,宁朝阳停下了步子。
她问程又雪:“徐统领今日得筹情况如何?”
程又雪道:“刀法共八人赞许,三人计一筹,得两筹,其余题目赞许者四五,一场一筹,共两筹。”
“这已经是我在时的最好情况了。”宁朝阳颔首,“多我这一筹,对结果并无任何改变。”
“那您也不能直接走啊,在上头总是要好些。”
不对。
宁朝阳回头,看向评判席上的定北侯。
那人施施然坐着,漫不经心地往前头的竹筒里投了一筹。
旁边顿时有三四个人跟着投筹。
——镇远军威名远扬,即使其余几位大人与他没多深的交情,也总会被他影响。
一直坐在上面与他对着耗,她才是真的输定了。
收回目光,宁朝阳道:“剩下的交给我。”
有她这话,众人顿时都松了口气。可她们这一大群人都往外走,四处的百官贵胄瞧着,难免就跟着议论。
“这是不战而降了?”
“到底是姑娘家,哪能在武试上站得住脚。”
“此番众多武将还朝,凤翎阁贪占着的城防之务怕也是要让出来喽。”
一片嘈杂之中,青云台众人气势大盛,梁安城一戟斩下木栏上飘飞的发丝,小吏凑近去数,整整九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哐——
魁锣响起,即使评判席上少了一人,此战他也得了三根筹。梁安城高兴得当即大喝一声,耀武扬威地举起了手里的长戟。
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顿时从后头涌来。
宁朝阳大步向前,完全没有回头之意,绛色的背影眨眼就消失在了小门之外,独留风还拂着门口的青草。
旁边的兵部尚书还在说着武人事武人毕,像侯爷这样的枭雄才能当真惜英雄云云。
李景干收回余光,眼神疏疏淡淡,没有应他。
第一日赛毕,梁安城得七筹位居榜首,徐若水却只得了五筹,凤翎阁众人愁眉不展,淮乐殿下安慰道:“后头还有五日的比试,武试过了还有文试,不必因一时失利而乱了阵脚。”
说是这么说,士气这东西一旦下去了就很难再涨上来。
梁安城一派的小院里喧哗庆贺,趁势练武。徐若水这边却是一片死寂,兵器都放在木架上,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虽说各个题目都有魁彩——也就是做到一个极致,不用评判席投筹也能得三筹,譬如梁安城以戟在二十根飘飞的发丝中准确斩断九根。
但这除了绝对强悍的实力,还需要九分的运气,大多时候参试者所得的筹子多少,还是要看评判席上人的偏好。
宁朝阳一走,徐若水周世殷心里就更没底了,没人想去练明日的比试,只在屋子里坐着发愁。
夜风沉沉,吹得兵架上缀着的红穗寂寥地翻飞。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伸过来,无声地拿起了上头的重弓。
第一日比试精彩,还有人夺了魁彩,故而第二日来夏景园围观的人就更多了。
李景干一踏进赛场,就见梁安城骑着马正围着草场跑圈,他所过处,众人一阵欢呼,仿佛比试的结果已经落定。
陆安看得唏嘘:“也太沉不住气了。”
李景干淡声道:“今日题目所涉,都是徐若水更为擅长之事,他是想在气势上压住对手,讨两分便宜罢了。”
对面的徐若水几人骑马等在角落,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凝重。欢呼起一声,他们的眼神就沉一分。
陆安恍然,送主子去落座,不由地又看了一眼旁边坐下来的人。
宁大人当真没来了,今日来的是赵中郎将。
一看见定北侯,赵郎将当即就坐直了身子:“侯爷!”
李景干颔首,不愿多聊,这人却是主动凑上来,激动地道:“下官敬仰侯爷已久,不知可有机会切磋?”
兵部尚书不由地拉了拉他:“赵大人,下头还有比试呢,你这话未免冒犯。”
赵郎将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道:“那等比完我再问。”
昨日之后,有两三个人自知夺魁无望,主动退了出去。为了维持看头和热闹,兵部便又选了几个人递补了上来。
不知为何,头一日还兴致勃勃的定北侯,今日瞧着竟有些懒洋洋的,目光看着场子里,余光却在往旁边瞥。
两侧的官员有所察觉,都只敢在心里纳闷,但不巧的是赵郎将是个口无遮拦的,瞧见侯爷又往贵人席座上瞥了一眼,他当即就大声问:
“侯爷这是在看谁家的姑娘啊?”
第82章 宁大人来了
凉风习习,李景干墨发微扬。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旁边这人。
赵郎将完全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顺着他方才看的方向站起来望了望,然后坐下与他道:“那边的不行,都已经是别人家的娘子了。侯爷不如看看我妹妹?”
陆安想拦他都没来得及,就见这位挤眉弄眼地道:“我妹妹年方十六,听话又懂事,可不是那些年近二十的人能比的。”
“……”
李景干沉默了片刻。
接着抿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年近二十的人怎么了?”
这还用问?赵郎将拍腿就道:“老了啊!不但老,还不听话,总嚷嚷着要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肯老实待在后宅里。这样的人,怎么能合侯爷您的心意呢?不像十六岁的年轻姑娘,那叫一个天真鲜嫩,熨帖人心。”
他每说一句,陆安就在后头摆一下手,手都快挥断了,赵郎将也没注意到他。
咽了口唾沫,陆安干净利落地退回了镇远军的队伍里。
李景干一字不落地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他温和地笑了笑,接着就道:“赵郎将方才说想与本侯切磋?”
“是啊是啊!”
“正好,趁比试还没开始,我们去那边吧。”
“多谢侯爷!”赵郎将喜出望外,立马跳起来跟着李景干下了评判席,兴奋不已地走出小门。
一炷香之后。
李景干一个人走了回来,拂袖坐回椅子里。
兵部尚书好奇地往他身后看:“赵大人呢?这马上要开始了。”
“他有点事。”李景干微微颔首,“让后头的侍郎大人上来替他片刻即可。”
不疑有他,?????兵部尚书挥手就叫了人来。
比试开始,先比的题目是斧。
斧头分投斧与战斧,前者比投掷的准头,后者只比力道。
李景干安静地看着,就见徐若水十掷投斧中六次靶心,战斧一次劈开了四根横木。
这样的成果比梁安城好上些许,但不巧的是,他得八人赞许,梁安城得六人赞许,算下来得筹数都是二。
原本就士气不高,再遇见这样的结果,徐若水当即就气得要走。
“徐统领息怒,您再一走,咱们当真只能将大统领之位拱手相让了!”
“让就让,这还有什么好比的!”
“您冷静冷静,万一后头能夺魁彩……”
“那哪是那么好夺的!”
正吵闹不休,有人突然从他们身边经过。
众人一愣,停下动作抬眼看去,就见一袭暗花金丝袍翩然落下,袍子的主人站在木架前,拿起了两把投斧。
旁边的礼官跟著名单唱道:“下一位参试者,凤翎阁宁氏朝阳,官任三品,兼四品城防武职——”
此唱一出,热闹的夏景园登时安静了下来。
日光耀眼,宁朝阳站在烈阳之下,束腰纤纤,身板挺直。她举起投斧,在一片寂静之中双手同出。
斧刃破空,呼呼作响,两把投斧准确无误地扎进了两个靶心。
王公贵族面面相觑,评判席上的众人也傻了眼。
“这,这怎么行?”兵部尚书看向吏部尚书,“宁大人怎么能去参试?”
吏部尚书有些慌张,但还记得规矩:“只要是习武的官员,五品以上就可参试。”
“可她,她……”
“她自幼习武。”
——淮乐殿下坐在凉亭里的席位上,笑着与旁边的命妇解释,“朝阳是个很努力的孩子,旁人幼时大多学学耍耍,她是将一日掰成三日在用。”
不会诗文会被亲爹痛打,不会武艺会被宁府的下人欺负,宁朝阳习文是被迫,习武却是拼了命的,只要是有用的武艺,她不吃不喝都会练到会了为止。
所以,她出现在场上,淮乐的神色顿时就轻松了起来。
投斧之事,首在腰腹之力,次在手臂之力,宁朝阳举斧再出,眼神笃定,动作干净利落,两把斧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风声飞出,又一次正中十步外的靶心。
安静的夏景园跟着就沸腾了起来。
“宁大人好厉害!”
“双手同掷,比一把一把地掷可难多了!”
“宁大人加油!”
原本颓丧不已的徐若水等人见状,也不吵了,纷纷跑到宁朝阳身后去围观,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运气,但连续六把投斧都中靶心之后,徐若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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