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瞒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被青云台的人知道了。
皇长女心里烦闷,抬眼看向旁侧的人:“朝阳,你说呢?”
宁朝阳拱手:“事已至此,自然只能快些找到胡海所说的证据在何处、验明真伪,才不至于让青云台的人捏住把柄。微臣手里那桩内侍下毒案已经了结,愿自请探查此事。”
“好。”皇长女欣慰颔首,转头道,“有劳沈大人去将相关卷宗整理妥当,送去宁大人府上。”
沉浮玉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却还是只能叩首:“微臣遵命。”
议事结束之后,宁朝阳被单独留在了大殿里。
皇长女看着她,略有担忧:“你父亲今日一大早就往吏部参了一本,说你忤逆不孝,独身分府别居。”
宁朝阳垂眸颔首:“让殿下操心了。”
“本宫倒不是怪你。”皇长女轻叹,“本宫就是没想明白,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自己女儿功成名就,不为她高兴,反而成天想着怎么把她拉下马。那折子也就是落到了她手上,若真落去推崇孝道的圣人手里,宁朝阳说什么也得掉层皮。
朝阳是她近两年最看好的后辈,什么都好,就是可惜摊上这么个爹。
想了想,皇长女道:“本宫赐你一名男侍可好?如此一来,你想分府别居也就名正言顺了。”
“多谢殿下美意。”提起这茬,宁朝阳愉悦地勾了勾唇,“但微臣那别院里已经有一个了。”
“哦?”皇长女意外了,身子都往前倾了倾,“你是为他才分的府?”
低笑一声,宁朝阳默认。
皇长女霎时展颜,抚掌道:“本宫就说你这人行事从不冲动,怎么就给了宁肃远上奏参本的机会,原来如此。”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那吏部的折子?”
“可继续往上呈。”她平静地拱手,背脊挺直,无惧无畏。
皇长女看得万分满意。她就喜欢这种清醒的姑娘,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去要。果断干脆狠得下心,实乃成大事不可少之臂膀。
于是宁朝阳回去的时候,车上就多了一盆华光四溢的宝石树。
这不是殿下第一次赏她,以往更贵重的东西也是有的,但这一次,宁朝阳觉得自己的心境有所不同。
她挡了车夫的手,自己将宝石树抱起来,下车往东院走。
因顾忌着沉浮玉,江亦川今日没有出诊,只在院子里熬了药给母亲和兄长,便?????在檐下静心抄着药经。
听见脚步声,他眼睫一颤。
余光里挤进来一片绛色衣角,上头绣着繁复的四品梅花,威严又庄重。她站在他桌边,一时没有出声。
心里有些紧张,江亦川喉结滚了滚,然后才慢慢抬头。
他以为会看见一张严肃亦或是疲惫万分的脸。
然而,视线往上,映入眼帘的却是宁朝阳那明媚至极的笑颜。
“江大夫好呀。”她弯着眼道。
江亦川怔了怔,不自觉地就跟着她扬起了嘴角:“这是有什么好事?”
“也没什么。”轻巧地将怀里的宝石树放在他桌上,她满不在乎地道,“殿下随手赏的小玩意儿。”
五光十色的宝石被累丝镶嵌在金枝之间,华光四溢,贵气逼人。金丝缠绕,做得枝头弯曲自然,巧夺天工。风一吹,整棵宝石树还沉甸甸地跟着晃动,折射的彩光落在干净的墙壁上,如梦似幻。
“好生贵重的赏赐。”江亦川站起了身,左右细看两圈之后,抬眼看她,眼眸微微睁大,“你得立多大的功劳?”
宁朝阳摆摆手:“只是得了殿下偏爱罢了。”
“殿下的偏爱又岂会是平白来的。”他摇头,认真地道,“大人一定做了很多努力。”
没贬低这物件,也没说她只是运气好,江亦川很真诚地夸奖着她,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替她高兴的光彩。
宁朝阳有些不适应:“你怎么也学外头奉承的那套?”
江亦川莫名:“这为何叫奉承?不是实话吗。”
是实话吗?
朝阳有些迷茫。
她在九岁时写了一篇诗文,机缘巧合入了名家之眼,人家就赠了她一方宝砚。当时她高兴坏了,立马拿去给宁肃远看。
结果宁肃远只瞥了一眼,就笑她拿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当宝。
“一个垂髫稚子,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文采,人家心慈罢了。”
“就这么个破烂也值得你得意忘形?”
宝砚当时就被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喜悦的心也跟着被摔了个粉碎。
得了奖赏是不值得高兴的,高兴只会挨骂——这是宁朝阳在这么多年里逐渐根深蒂固的认知。
但现在,江亦川在替她高兴。
他说宝石树很贵重,说殿下的偏爱不是白来的。
还说她一定做了很多的努力。
宁朝阳捏了捏手,只觉得喉咙干涩得紧。
“还有什么其他高兴的事吗?”江亦川道,“我现在有空,你都可以说给我听。”
第18章 开心的事
“有啊。”她开口,声音沙哑。
江亦川一听就皱了眉,想看她怎么了,这人却低着头。
她兀自道:“我得了一桩很重要的任务,一旦做好,明年升迁有望。”
“毒害我的人也有了报应。”
“回来的路上还看见了很好看的景致,这些都是能让我高兴的事。”
“但最重要的是——”
宁朝阳抬头,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泛红,眼尾却是一扬,朝他笑起来:“最重要的是,我遇见了江大夫你~”
后头这一件,比前头那几件加起来都更让人高兴。
目光相接,江亦川心口蓦地一紧。
这人总是与他装哭,骗他安慰之后脸上一点泪水也无,可恶极了。但此时当真看见她眼里的水光,他又觉得这东西不该在这里。
方才自己的话哪句说得不对了吗?
他皱眉想道歉,面前这人却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她将那宝石树往他面前一捧,笑眯眯地问:“我若用它作礼,可否求得江大夫长留此处?”
空寂的别院,虽然时常有奴仆打扫,却也冷清又幽静,也就是他搬进了东院,这一方院落才沾上了点人味儿。
江亦川想起那管家说的话,又看了看面前这棵华贵万千的树,沉默片刻,还是伸手将自己袖袋里的药笺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
薄薄的纸张对折了两下,打开一看,是一张治疲惫乏力高热不退的药方。
“是回答。”他说。
宁朝阳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这算哪门子的回答?
竖着看了看每种药材的首字,拼不成一句话。又横着数了数药材的数量,还是没头没脑。她好笑地问他:“直接回答触犯大盛律法吗?”
“不触犯。”他敛眸转身,“但多少无趣些。”
手指刚要往前晃,却被人倏地勾住。
宁朝阳勾着他的指节,嘟囔道:“与我在一起,才不会叫你觉得无趣。”
江亦川没有躲,只任由她抓着,白皙修长的手指起初冰凉,慢慢地就温热起来。
他道:“那就希望大人说到做到。”
如同万里晴空之上突然炸开一簇烟火,朝阳整个眼眸都亮了起来。
这不还是答应了吗!
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向耳根,她脚下一个小跳,又克制地稳住袍角,勉强清了清嗓子道:“那晚上我让许管家多准备些菜,你我小酌一杯。”
这么快就要?
江亦川一怔,耳根跟着就红了。
他没敢回头,只挺直背脊装作冷静,心下却是乱如麻缕,连脉搏都跳得快了三倍。
她是不是听错了,他只是答应要留下来,还没答应别的。
要提醒她吗,可这人现在正高兴,若是纠正她,她会不会又要哭?
可这都不纠正,那他,他晚上穿什么比较好?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还不待想出个结果,就听得奴仆突然道:“大人,沈大人来了,说是奉命送东西的。”
微微一怔,江亦川回了神。
宁朝阳对奴仆点了头,第一反应竟是先来安抚他:“是公事,你不必害怕,在这里她不能将你如何。”
这是以为他有多胆小。
江亦川有些哭笑不得,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松开她的手,让她先去忙。
宁朝阳心情极好,点头便去了,袍角飞扬起来,眨眼就消失在了回廊外。
他这才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跳得太快了。
被姑娘家求亲,简直是从未遇见过的怪事。
有点紧张,又有点慌乱。
从小生在那样的环境里,没人教过江亦川男女在一起应该是什么模样,更没人教过他当人夫婿需要做些什么。
返身回屋,他将自己所有的医书都翻了一遍,不得其解。再将药经也一并看过,还是没有主意。
心念一动,他找到了许管家:“能否与您借些话本?”
许管家没别的爱好,就爱看这些,一听他这要求,当即就兴奋地寻出来几本才子佳人,一股脑全塞给他。
于是江大在院子里追蝴蝶的时候,就看见自家二弟捏着本书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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