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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难追 (第四世)


  秋纹春杏几个已经从霍小蓉嘴里听闻了她下午的遭际,此刻见她被扁来作个最低贱的洒扫丫头,便笃定了是个勾引主上不成的狐媚货,一时也就都对她没了好印象。
  “打量要去做官家小姐吧,这么个洗法儿。”春杏嫉恨年轻姑娘的身段,翘着个二郎腿就挑起了话头,“一辈子丫头的命,有些人就爱拿腔作调的。”
  正濯手的赵冉冉顿了下,背着身子她没有接话,总归是些指桑骂槐的闲话,并没伤着什么。
  广陵府没直接遭过兵燹,这些女子看模样应当原就是此处官家的仆婢,也就是些小女儿罢了,她无瑕也无心同她们认真的。
  然而春杏见她容色淡然的模样,却是一下想起了自己一贯遭受的忽视,如点燃的炮仗一般,她甩手拍去瓜子皮儿,疾跑数步过去,一下揪住赵冉冉随手绾的散髻,抬手就扯了她覆面的粗布。
  侍女们皆是倒抽一口凉气,回过神后,各种或怜悯或嘲笑的议论声纷起。
  这两年赵冉冉右眼角的胎痕淡去许多,以至于带着面纱时,旁人不仔细都不太会去注意那处。
  春杏愣了半晌,当即口无遮拦地就嚷了起来:“这么个丑货,也敢去爬王爷的床啦!”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抱头=-= 男主绝对C,万年C。


第32章 良人
  再淡然的人都有不可触及的死穴, 赵冉冉被她这一嗓子喊得心颤,梦魇一般无数漆黑过往交错凌乱地涌上心头。
  她被扯得微歪了头,神色悲屈地一一扫过院中看戏的众侍女。
  她不过是想有人真心相待,不受人欺的粗茶淡饭一辈子, 那般日子才过得三年不到, 怎么竟成了这样。
  头晕目眩间, 头发被人扯着的力道渐大,耳边嗡嗡作响, 眼前是春杏嘴皮翻动脂粉夸张的一张长脸。
  想着因了她无端遭祸的戚氏一家,赵冉冉心头急痛,挥手狠命打开女子胳膊,等她回神时,已然瞧见春杏卧在地上, 佯哭叫嚣着的憎恶神色。
  动静一时闹得颇大。
  前跨院的做活的侍女丫鬟们都围了出来, 七嘴八舌的, 有指着春杏笑的,更多的则是议论着赵冉冉脸上的胎痕。
  “抱歉。”她垂着头, 晃了下身子就要去捡拾春杏脚旁的面纱。
  她最怕被人这样议论的, 狼狈无措地避开旁人视线, 眼泪习惯性地上涌之时, 她又强自忍下了, 一股子对自己无用的愤恨骤生起来。
  或许她已经错过了救戚氏最后的机会。
  只要无畏一些, 先前如了那人的愿。
  通房也好妾也罢, 乳娘的身子那么不好,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 她却为什么做不成呢?
  ‘啪’得一下, 一只绣鞋踩住面纱。
  赵冉冉愣了下, 仿佛被这只脚唤醒了神智。
  遮了那么多年,她又究竟在怕些什么?
  她扬起脸收回了手,若有所思地目光直直盯着地上的春杏,带着右颊浅褐斑驳的胎痕,就那么与人正视。
  实在是累极了,无悲无喜的目光里带着审视疑惑,干净澄澈却让春杏被瞧得心里发毛。
  “头一日来就殴伤了人。”秋纹上前驱走了看戏偷懒的侍婢们,在两人面前款款踱了两步:“念你是初犯,今儿夜饭免了,先去后跨院把积攒的衣服洗了,待晚宴散了,就劳你替大家伙儿把碗碟锅灶都收拾了吧。”
  一番话说完,几个原本负责洗晒碗碟的婢子叠声朝秋纹致谢,春杏站起身倒还有些不依不饶,被秋纹拉了后耳语了句后,啐了口也就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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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时辰后,天色擦了黑,赵冉冉蹲坐在井栏边,她的手已然泡得发白,擦伤抹了药的地方皱成一片,虎口跌的最厉害的一道纵伤,已然变了颜色,麻木到觉不出痛来。
  整整十余盆脏衣服,还剩下一大半没有过干净呢。
  朗月高悬,集福堂里端菜的丫鬟们川流不息地往来着,得闲的侍女们三五成群地笑闹说话,猜度着今夜来府里造访的又是哪般贵客。
  这天底下,好像就留她那么一个,孤零零地做着永无尽头的活计。
  不过赵冉冉并不在乎,除了手上酸疼身子疲乏外,这种境遇她竟然并不觉着如何陌生。
  双腿蹲坐得麻木了,正一面思索着才起身要动弹伸展下时,春杏鬼一样得又从厨下走了过来,嚷着要让秋纹来瞧瞧,她是如何偷懒耍滑的。
  “赵姑娘,正厅里唤你过去服侍。”
  一群人诧异回头,但见王爷身前的红人霍嬷嬷抱着把琴,正一脸巍然地盯着春杏。
  老婆子同些穷凶极恶的山匪混了半辈子,不怒自威的仿佛天生带了种狠辣俨然的神色。院子里的丫头都是畏她如鼠的,此刻虽是一句话没说,把个春杏唬的当即缩手恭立。
  等赵冉冉擦干净手过去后,霍嬷嬷却立刻换了张脸,先是意外地看了眼她身上仍穿着的旧袄子,明白过来后,便随手指了个同她身形相仿的丫头,示意她去换身体面些的衣服。
  被点了名的少女虽是不情愿,却脚下生风,连忙拉了她进内室换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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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姑娘暂先委屈两日,先前我不该叫小蓉那丫头送你。\"
  提灯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竹林小道中,霍嬷嬷抽出自己一条干净素帕,递了过去示意她覆面用。
  赵冉冉眉宇间尽是疲累,明白这老嬷嬷全是好意后,她勉强扬了个温柔的笑,却是偏过脸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再遮掩了,也不愿只是糊涂逃避了。托付终身的良人她不再奢望,唯今要务,一则便是尽快用那人仅存的一点情意怜惜救回戚氏夫妇,二则,戚氏独子薛稷应考回来后,她要为他铺路,不管是用什么法子,得让他们一家有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的确,她能觉出,段征或许待她还有情意。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她无意去思量,只是要拿捏好了去用。
  “莫怪老奴多嘴,王爷今儿午睡起来,就着人追着流放闽地的官差去了,您听了这一句可只当作不知就好。”霍嬷嬷压低了声音,不知不觉地就挽了她胳膊。
  赵冉冉诧异万分地看向她,为自个儿方才还设法筹谋的事竟已有了定数,她目中含泪地颤声问:“嬷嬷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您二位的过往老奴不问,但有两句话…”霍嬷嬷抬眼看了下前头灯火通明的衡潢阁,“那孩子十二岁入山为寇,用命搏了主位后,待咱们这些妇孺老弱从没染指欺压过一回。……王爷…还推了陛下两回赐婚,芷兰汀里放着四五个美娇娘,他也没甚心思。”
  没问着正事,倒是听了这一串不相干的。赵冉冉心里奇怪,怎的这位嬷嬷对下月大婚之事分毫不知呢,还没问出口时,脚下却已经跨进了衡潢阁斗拱重檐的院落厅堂,远远的便听得一片丝竹缭绕声。
  她抱着琴被霍嬷嬷引了进去。
  隔着一幅半透的游鱼戏珠绢绣屏风,两个抱琵琶尺八的乐女一曲方毕,回头见了她时,面色微微一诧后便径自拐过屏风入了正厅。
  “俞贤侄啊,你是京中派来的户部主事,你同王爷好好说说,嗝…”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打着酒嗝,搂过一个美人后,愈发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咱十二府州就这么点税银,实在凑不了军饷,特别是军粮,您不如再上北边借借?”
  一番话说完,余下几人尽皆呼应称是。
  呼应完了,场面一时又静默得可怕。
  赵冉冉放了琴,端坐在琴案后。她手脚俱酸涩,透过屏风的游鱼,忽然认出了说话的中年官员。
  此人不正是从前常来自家府里,同父亲对弈游冶的兵部侍郎崔克俭吗?若是没记错的话,三年前他将嫡女嫁与了楚国一位皇亲,而那位皇亲便是当今圣上。
  “奏乐奏乐!一个个愁眉不展可真晦气。”崔克俭如今挂着兵部尚书的虚职,领着昌平侯的爵位,根本不把段征这个土匪出身的镇南王放在眼里。
  想着崔大人同父亲私下是至交,赵冉冉心底升起一线希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轴调弦,她长匀了一口气,静下心来后,指音浑厚,奏起了寄情山水放达悠游的一曲《醉渔唱晚》。
  乐入人心,一曲毕后,崔克俭当即推开怀里美人,举杯离席,不停地同主家道乐者琴技之妙。
  “臻于化境,老夫一合眼啊,就似已然立于烟波浩渺霞光万丈的江岸边。”他一面朝屏风走去,一面见众人又开始议论起军粮来,还不忘回头嘲了句,“呦,段贤侄府上恁好的乐师,怕是你也听不懂罢,要不就让与……”
  游鱼屏风被他挥手折起后,席面上俞九尘看了过去,才惊觉乐者的身份。
  他的反应被段征收入眼底,他曲腿歪坐在主位上,视线不住地在几人间打转。
  崔老大人望着琴案后女子脸上的胎痕,先是错愕,继而上前将酒盏塞到她手里后,放言道:“璞玉带瑕,明珠蒙尘,老夫怕一世再听不得这般意境。小丫头,你满饮此杯,往后便跟着……”
  “崔伯父久别。”无奈于他未认出自己,赵冉冉只得打断,起身作了个掩面的动作,像旧日一样朝他郑重福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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