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清瞿的身量,卷起的袖子下,胳膊纤长却结实,覆盖其上的肌理均匀中蕴藏着爆发力,常年习武积累出的身体底子,又不似农人的夸张粗粝。
等他信步而出时,正与小姑娘对面擦肩。
碎屑暖阳落在他脸上,眉弓下长睫若扇,一双微扬的桃花眸潋滟生光,薄唇如脂,乌黑长发高束头顶,露出平坦光洁的额头。
世上竟真有这般好看俊俏的儿郎?
赵筱晴看得呆住,却没注意到那双眼睛里的寒芒。
若说先前她还苦恼与张秀才的婚事,那么就在刚才,她已经将原来定娃娃亲的落第秀才当作了一团牛粪。赵筱晴暗自决定,等最后让那秀才探听好大小姐的家事,便同他彻底一刀两断。
走的时候,小姑娘又一连朝厨下连望几眼。
整整一个下午到吃过晚饭,都再无人来打搅过。
段征练过刀做了饭,赵冉冉则躲在内院里看新得的话本子。他两个本就是经历各异,说不到一处去的,吃饭的时候,也是没几句话。
场面静默得总有些尴尬。
等她收碗筷时,手腕忽被他按住,正要挣动间,对面一用力,她整个人竟旋空而起,低呼了声就扣按到了他腿上。
挣了两下,想到他左腿的伤才好,她放软声调尽量坐正:“好好的,何故逾礼……”
可对方动作却并不安分。
“那镯子少说也值个一二百两,可比宝钞堪用。”他扬眉扣紧了她,忽的俯身贴到她耳边,“阿姐是要寻什么人么,也不同我先商量?”
湿热的气流一下钻到耳朵里,被他后半句话惹恼,她一下也冷了口气,说话间全没了顾忌:“怕是外头正悬赏你的人头,同你商量何用。”
暮色里,远近人家烟火喧闹,邈远得有些不真实。
少年忽而闷笑起来,强压着人就朝自己怀里贴紧了:“要我人头的,此刻未必自个儿有命在……”
掌下肌肤柔腻温热,似是蛊惑般的,手上失了分寸,贴着腰便反复揉按起来:“你昨夜里…倒是叫的好听,同一张嘴里,倒又说出这般狠心的话。”
窗户纸捅破了般,赵冉冉当即红了眼,表兄还生死未卜,而她却同这兵匪蛮子荒唐……
听着声息不对,他合掌捧起她的脸,在见到双眸里浸透的水雾时,段征长眉皱了,只觉着自个儿心里头也不痛快起来。
明明想着要拂去那双眼睛里的愁雾,鬼使神差的,他一面制着人,一面扬手掀了那张碍眼的鲛绡。
第13章 温存1
粗糙微凸的深褐色胎痕爬满了右半张脸,正对着斜阳余韵,愈发照的颜色狰狞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看过了,段征瞧着掌下这张脸,倒没觉着那么不入眼了。
视线转到左颊,他一面制着人,一面挑眉问:“胎记生的这样倒是少见,难道一出娘胎就这么严重?可惜……”
赵冉冉被他抱着,手脚动弹不得,又听了这样明知顾问并无善意的话,泪水顷刻就落了下来。
一个兵匪都这样在意她的脸,都这样嫌弃她……
果然,这个世上除了表兄,再没旁人能接纳她这张脸了。
这么想着,泪水越发落得凶起来。
见状,少年愣了愣,他都没讲什么,是他欺负人了吗?
这大家小姐是水做的不成,闲着无事玩笑下都能哭成这样?
“其实也没多难看的,你别哭了。”
匪窝里滚爬着长起来的人,哪会安慰人,眼见着身上人声调愈哀,段征仰天翻了个白眼,“人嘛,一个鼻子两个眼,哪儿那么多差别……”
“啧,黄河决了口啦,哭得更难看了。”
“咱两个同床的情谊,我这不是怕你闷着。”
“好了好了,阿姐抱一抱我,听得我也想哭了呢……”
……
良久后,赵冉冉缓过气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你先放我下去!”落了地后,她又偏着脸抽噎着朝他伸手:“还给我!”
拿回鲛绡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朝内院去了,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年蕴藏风暴不耐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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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五日,赵筱晴都会按时在巳时送点心来,京城的消息却是一个也没带回来。
小姑娘怕被要回镯子,可着劲地陪着她说话逗笑,有时候带了午饭来,匀一些去外院后,能盘桓到夕阳西下才回自家去。
说来也怪,这几日小姑娘一过来,段征便时常要消失一整日,神出鬼没的也不知干什么去了。而赵冉冉忧思愁困,好在有人陪着,更庆幸几日来那媚毒也再无发作的迹象了。
“姐姐,你不要总担心俞公子嘛。”一日午后和暖,小姑娘拉着她的手呀得笑道,“阿娘说姐姐学识甚渊,恰好村中有六、七户交不起束脩的人家,不如你教几个顽童,也好过日日这样盹着,可别把身子熬坏了。”
赵冉冉着实同她处的好,又觉她的话在理,也是起了精神,两个商讨了一下午,就把这开席教书的事项给定了下来。
小学堂定在了村西尾的祠堂边上,开席的第一日,尚只有童子十余人,到第三日上,乌泱泱满坐了六七十号学童,几乎大半个村子的幼童都被送了过来。
一日正午才下学,她正要去薛嬷嬷家吃饭,门外就来了个青年。
正是那日探信的年轻人,名唤张泰然,此刻是鸦青衫子的儒袍打扮,神色间显著凶象丝毫也不泰然的。
张秀才中等身量,眉目还算俊朗,只是一进学堂的门,头一句就没好话:
“前儿我还替大小姐去京中打探,想不到转头,您就与我一介穷儒抢行啊!”
四下无人,赵冉冉明白他的身份来意后,倒也不惧,只是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这人是她寻表兄的依托,她不仅应了明日将学童劝回,分别前,还犹豫着从发间拔了支碧玉簪给他。
这支碧玉簪可比那镯子还要贵重数倍,张泰然接了袖好,又多看了她两眼,嘿嘿笑了两声,打了个千还非要与她同路出去。
从村西顺道行至薛嬷嬷门前,他还刻意等赵筱晴出来亮了个相,才得意着缓步而去。
夜饭后张家热闹的紧,张秀才被上头六个姐姐围着。
“我近前瞧的真真的,大小姐脸上真是一塌糊涂!”
“什么屁个小姐,赵尚书都去了西京,那是不要这个大姑娘了。”
“可她咋个也算是反贼的女儿,要是新皇翻起旧账来……”
“饿死胆小的,你不想想,要咱七弟娶了她,咱一大家子不都能奔了江南俞家,这往后穿金戴银,那都是俗的咧!”
“喝!赵吉家那死丫头悔婚,咱到时叫她狗眼看看。”
被几个姐姐捧得飘飘然,张秀才压下口茶,砸砸嘴时眉头一皱,眼前俱是一张胎痕遍布的女子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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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授课几日,赵冉冉忙累下精神却是好了许多,连带着胃口也好了些。
四月上的春色熏人,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这一日正午下学堂归来,赵冉冉出了一身汗,便没去寻赵筱晴而是径直回了自家内院。
擦过汗又新换了身浅灰色的对襟薄裙,她去厨房添水时,迎面碰上了段征。
自从那日晚饭过后,她就连客气话都懒得给了,也不管他外头作什么,见了面就是点个头了事。
少年瞧上去一脸疲态,下巴上一圈青色胡渣。他沉默着看着对面而过的女子,觉着腹中饥饿,忽然伸手一把钳在她腕上:
“阿姐,你教我识字吧。我与你熬个甜羹吃,你教我识字。”
原来匪寨被端了后,上下三千号弟兄四散。他留着暗号四处打探了月余,终是在昨儿半夜里,见着了阎越山的面。
当年段征十五岁就能坐上匪首的位置,除了凭着自个儿报仇雪恨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靠的就是那十余个心腹。
可昨儿半夜,野人一样的阎越山找来,对他了说那些兄弟被算计惨死的模样。
倘或他能多认些字,或许就能从先前军中截获的纸条里分辨出暗语,也就不至毫无防备被人端了老窝,叫那些心腹也白白丧命。
匪窝三千号都死光了,段征都不心疼,唯独也就是心疼那几个兄弟。
清俊的面容憔悴无神,赵冉冉本是不愿理他,可抬头见了他眼底的颓败后,她有些不忍起来。
两个人一同进了小厨房,她瞧着少年翻出各色杂豆,混着大红枣子淘洗干净,又从罐子里舀出一大勺黑褐色的糖块,生了火就熬起了甜羹。
他既要认字,也算是好事。
远远得倚在门边,赵冉冉循例发问:“四书里头《大学》、《论语》容易些,你小时候听过哪本吗?”
少年从灶台后探出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表示一本都未听过。
厨间有些闷热,她随手捋平鬓角继续察问:“那千字文、百家姓总有念过些?”
灶上水滚了,段征扬个大勺颠了四五下:“《百家姓》都能写成书?要我娘那会儿,冬日里见了书,当柴烧了倒还暖和。”
“嗯,那大字你总写过吧,现写两个我看看。”说罢,她远远地扔了根沾水的筷子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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