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齐山同芦花在汉阳城分手的时候,薛长亭正为她感到进退维谷。
“我是私自离家出走的,回去肯定会被家里人打死。我也已经进了你家的门,是你开门让我进来的。我不管,我的女儿家名声已经全毁了,是给你毁了的,你要负责。”
“……”
薛长亭只得喟叹自己大势已去,被这娇憨的姑娘吃得死死的。
但,不知为何,听了她那话,其实浑身一轻。
或许是,男女之情这东西,也适用“置之死地而后生”?
郁家家主病倒,郁家不复往昔,他便再不用顾忌感情之外的东西,想要她,便……大胆要了吧。
晚上,郁齐书给弟弟洗屁股来着。
芦花提着桶热水进屋来,要给他泡脚。
他弟弟正光着腚被他抱在手臂里,他则拿了根打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下身。就觉眼前人影一晃,抬眼一看。
芦花将热水桶搁在地上,在围裙上擦着湿手要过来帮忙。
郁齐书一慌,急忙丢了帕子,又一把掀起自己身上袍子下摆遮住了孩子的下半身,恼羞不已,“非礼勿视,你出去。”
芦花僵在半道,有些不可思议:“他只是个奶娃儿而已!”
可再小的孩子,他也跟成年男人一样,该有的部件一样不少,只是大小不一样罢了。
郁齐书涨红了脸,好像自己被看了似的,瞪着她不说话。
芦花哪里知道郁齐书想得这么缥缈?
看他很较真,只得退出屋去。等了好一阵,等他把孩子洗好包好,才郁闷地转进屋来。
郁齐书已挪动身体在床沿边坐好,自己脱了鞋袜等着芦花过去伺候。
他已经能一瘸一拐地走上十几米远了,进步明显,自力更生已没有问题,自然泡脚这种小事不在话下。不过,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温香软玉的伺候?
芦花端了个矮几在他跟前坐下,撸起袖子将他一双脚按进热水桶里。
他顺势就仰头靠在身后的棉被上,微阖着眼享受着芦花那双小手按压在自己腿脚上的温柔触感。
感觉很好,有些昏昏欲睡。
听见芦花问他道:“齐碗的事情,要怎么了结啊?”
他睁开眼来,“郁家的人还在,姓薛的若是明媒正娶,我就没意见。”
芦花很高兴,“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看过去。
芦花微低着头,娇媚的小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意。
可能是他的开明,中了她的意,她抱着他一只脚搓揉得很起劲儿。
若非遇到她,若非闯入过她的世界,让他学会了开明地看待事件,学会思想解放,不然,一直以来她都想成全薛长亭和齐碗两人的好事,只这想法定然就会将她订上“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恶毒标签吧?---或许,第一个会这么看待她的就是自己。
只这么想想,郁齐书就冒冷汗。
倘若真如此,恐怕她再喜欢自己,也会心灰意冷地离开他的!
感同身受,亦是过来人,能同喜欢的人在一起,日子再难,也如沐春风。
好几日未曾抱着芦花入眠了。
当日得知她走,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有那么一丝丝害怕她也一去不回的恐惧?
他眨了眨眼,“待会儿让香秀把孩子抱到娘那里去吧。”
芦花愣了,抬头:“娘还没说要接受这个孩子。”
“不管她。她要真不想要,那就叫她丢出去好了。天天搁我们这里睡,到底这孩子是谁生的?越养,会越丢不了手,长此以往,我们怎么办?”
“啊?什么我们怎么办?”
“天天我和我弟弟睡一床,你却睡在床下,这算怎么回事?”
“……哦。”芦花垂首,脸颊慢慢爬上红晕。
赶在大年三十前,郁齐山孤身一人回来了。
其实薛长亭很会做人,郁齐婉找到他的当天,他就给郁齐书和芦花以及郁齐山各自写了封信报平安了。
他回来的时候,郁齐书和芦花已经收到了平安信。
“薛兄把她照顾得很好,待她有礼有节,齐碗的清白还在,但她不愿回来。”郁齐山开门见山,很直白地道。
两家兄弟像谈判似的,各据书桌一方,面对面。
芦花给郁齐山夫妻两个泡上茶,亦在郁齐书身旁坐下来,听他二人说话。
“我们已经收到信了,大致情况已经了解。”郁齐书说,“齐碗的事情,还请你能守口如瓶。”
“呵呵!”郁齐山似笑非笑,斜眼看他:“这我懂,不需要你提醒。要郑重地提醒你一句---她既是你妹子,也是我的妹子。我们的血液里,都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
“好,是我不对。”
“你认错倒是爽快。”
芦花见咋不过三两句,场面忽然就变得这么剑拔弩张起来了?忙插话道:“这样子,如果有人问起齐碗去哪儿了,大家都统一对外说她遭逢家庭巨变,担忧爹娘,心中抑郁,身体出现不适。我们送她到净慈寺小住一阵静养,等到开春后,天气暖和些了,再接她回来。”
郁齐山摇头,“这恐怕不行。马上过年了,她缺席,肯定叫人猜想。加上年后不久开春,那时候若齐碗仍旧不回来,如何解释?所以,得想个长久的良方。”
芦花当然知道瞒不了多久。
家里还有这么多下人,牛家村又有几百双眼睛盯着郁家,如今都知道了郁泓不是致仕还乡,而是被皇帝赶回老家的,看笑话的,同情的,怜悯的,想要踩上一脚的……人心复杂,郁家人又不齐心,瞒,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留下祸患。
郁齐山坐直身体,郑重其事道:“女大不中留。父亲现在人事不省,不能理事。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算年纪,我和寄眉亦可算是她的长兄长嫂。算身份,你们可以为齐碗做主,今儿我们就坐一起商量下齐碗的以后吧。”
芦花同郁齐书商量过齐碗的将来,闻言,面色平淡。
倒是坐在郁齐山身旁的林寄眉,狠狠吃了一惊。
丈夫回来后,只叫她跟着他一起到对面兰苑去一趟,她完全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还道郁齐山是不是听了下人嚼舌根儿,说她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经常往郁齐书这边跑。
其实,她只是过来帮忙带孩子而已。
芦花不在家,郁齐书一个人不太能搞得定他弟弟。
每日听到孩子哭,她揪心。
所以,一直忐忑不安来着。
到此时,她才大致听明白了,原来是郁齐婉出了大事---她似乎同男人私奔了。
一边怔楞于那小姑子竟然干出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边,被丈夫这么郑重地介绍说是长嫂,骤然拘谨起来。
又一边,偷看对面。
郁齐书自不必说,原是大家公子,处变不惊。可她没没想到的是那个小眉小眼没出过世的芦花,竟然也处变不惊。
郁齐山一席话讲完,芦花只是淡定地把自己丈夫望了望,脸上没表现出任何或惊愕、或鄙夷之色,骤觉芦花同自己高下立现,自惭形秽起来。
那厢听到郁齐书已经开口在说道:“薛长亭如果有意娶齐碗,那么开春后,就叫他尽快来提亲吧。”
芦花亦笑言:“家里办办喜事,说不定能冲走一切霉运呢。”
林寄眉愣了愣。
这夫唱妇随得……叫她嫉妒。
偷眼看自己身边人,从叫她一起来兰苑,到此时,都只拿她当个摆设。
不觉更加怅然若失了。
第121章
新年终于到来。
郁家除夕之日, 祭宗祠、开夜宴。
芦花搀着郁齐书主持了祭祖礼和祈福仪式。
时隔一年,郁家重新知道,郁齐书在这个家仍是举足轻重的。
往年这种时候是后宅女眷们露脸的重要机会, 一个个定然会打扮隆重而得体, 争奇斗艳, 然而今年, 谁都没了兴致。有几房,甚至直接称病,都懒得出席了, 以至于场面冷冷清清。而即使来吃饭的人, 这顿还算丰盛的年夜饭也是吃得味同嚼蜡。
芦花偶然听到底下人议论。
“搁往年,各家商铺、田庄送来的年例单子一大摞, 东西更是塞满了仓库, 堆都堆不到了,老爷夫人便叫大伙儿自己去挑一份喜欢的,布匹、头面、器具……想拿什么拿什么, 好腾出地方放东西, 折成现银也要上百两不止。今年倒好,连个几两散碎银子的红包都没有了。”
“行了吧,各房奶奶都没分到年例, 还指望主家给我们做下人的包红包?”
郁家从前过年是什么样的盛况她是没见识过的,无从比较,但是,今年郁家这个年, 如此凄冷, 连个图个喜庆的红包都没包, 的确是寒碜得可以。
但有什么办法呢?
郁家被抄家了, 人走了大半,但也还有三十几号人呢,每日光是吃饭这项开支都要花出去好几十两银子。
原想着典当些东西大概能敷衍个半年八个月的,到那时候估计能再想到其他银子进项的法子了,谁知道反而肉包子打狗。
她代理当这个家,每天看着只出不进的账本,头发都要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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