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满堂宾朋入座,气氛已不似之前轻快。众人看着上座的沈钰,或疑惑,或紧惧,总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态。
“太子殿下今日前来,应不只是单单为了饮酒赏乐吧。”众人还正反应之际,殿堂角落忽然传出一个大胆的声音。
那声音清朗温润,不夹杂一丝心垢,很容易让人想到长流的溪水,初融的冰雪,精润的白玉,仿佛仙人入世,自带仙辉。
沈长弈侧目,看向那人,眼中闪过那么一瞬间的疑惑。他转头问向一旁的文臣:“这人是谁?怎的有些面生。”
这话却让段文旭听了见,他笑着说道:“这是帝师余涉川新收的学生,宋书礼,近日方定宅景苏。帝师很是珍爱他,不舍他卷入朝政纷争,便为他辞了所有官召。殿下一向避世自得,不问朝政,想来有所不知也属实正常。”
“原是这样。”沈长弈轻声说,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是本王平日太过闲散了,看来抽空还得到宫中多走动走动,免得闭目塞听,倒闹了笑话。”
他风轻云淡地说着,心下却掀起层澜。这次倒并非他故作不知。别说是景苏城,就连王城政局一举一动他都掌握得清清楚楚,这个宋书礼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凭空出现,让人不得不防。
“宋公子所言非虚,”沈钰看着宋书礼,目光凛冽,似笑非笑,“你乃帝师子弟,虽无实职,想来也常在御前走动。今日朝中密报,不知你可知晓几分。”
宋书礼合上了手中轻握的乌漆竹扇,颔首正色道:“太子殿下所指,应是三殿下与魏尚书结党营私之事。听闻陛下今日拿到证据后,龙颜震怒,竟直接斩首魏尚书,削了三殿下的宗籍。”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要知道大齐开国三百年来,从未有皇子削籍之先例。朝廷内党羽林立,早已成风,各方权力相互制衡毕竟是维持朝政的制衡之道,今日皇上怎的突然大怒,要严惩此事?
宴席四下,各朝臣的面色都暗了三分,颇有几分人人自危的氛围。
宋书礼向周围看了一眼,而后又轻轻摇起折扇。扇上墨色点染,山高水阔,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沈钰斜眼瞥了他一眼,似是默认。他看向台下,问道:“皇子削籍,前无先例,你们可知这其中缘由?”
“还请殿下明示。”众人捏了一把汗,怯怯答道。
“据本殿所知,三弟与朝臣结党,不单单是为了谋取私利,稳固脚跟,而是——”他顿了顿,双眸中染上几分狡黠,有意无意地看向沈长弈,一字一字道:
“暗练重军,意图谋反。”
座下一片哗然,如同清水滴进热油里一般,炸开了锅。
沈长弈微微捏紧了酒杯,抬眸迎上他凛冽的目光,眸中却尽是从容与坦荡:“竟有此事。谋反是斩首之罪,父皇削籍之罚,看来也在情理之中。”
“要微臣看啊,这二人就该尽早斩首。意图谋反之人,心里还念有几分父子情谊?陛下当真是心慈手软。”座中有人义愤填膺,口无遮拦。
宋书礼悠悠然抿了一口茶,看向沈长弈,淡然开口:“此二人一者长居宫中,一者为朝中文臣,竟偷天换日暗练了五万精兵,着实令人想不通。不知宸王殿下可有高见?”
缕缕夜风从窗缝中偷溜进来,吹动这沈长弈的墨发青衣。
他此刻已经确定,这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他在朝中布满眼线,此二人意图谋反之事,他早已把控得一清二楚。他之所以不加干预,不是因为什么心慈手软,而是想看看,这二人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这朝中所谓正臣有多大的本事。
若是真能推翻这腐政,也省去他好多气力。
晚风中,他抬眸,毫无所惧地迎上宋书礼的目光,眸中依旧温柔真切,嘴角牵起几丝笑意,犹如熙风拂露,让人不自觉地卸下戒备。
第3章 长宁
不知是谁,入了谁的局
他开口,却是说道:“本王多年疾病缠身,少涉政事,此事......本王实在毫无头绪。宋公子,见笑了。”
沈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似有几分不屑,却还是虚情假意地说:“皇弟不必在意,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多谢皇兄关心。”
沈钰看向众人,若无所意道:“此事有何可深思追究的,让大家为难。表面上看,三弟与魏严皆无径干涉武装,二人平时的行程也很少有交集。可是大家很容易忽视一点,三弟常去的京城茶馆,前些日子老板突然换成了一个妙龄女子。
“那女子户籍身份皆无可追究,让人无从下手。本殿派密探暗查,跟踪了足足二十日,终于在那女子给一位客人上茶时发现了端倪。”
他面色严肃,抬高了声音:“那男子,是孟国前将。”
“竟是私通外敌!”席间又引得一片议论纷纷。
“若是这样,委实可恨。”沈长弈云淡风轻地轻抿酒杯,没再抬眼。
敏锐如他,却不曾注意到,宋书礼的目光自始自终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那目光状若无意,却又似乎澎湃着暗涛汹涌。
/
此事风波一过,席间气氛也渐渐缓和。
沈钰宣了歌舞,殿内一时乐音袅袅,丝丝缕缕的薄烟在空中缠绵游走,舞女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伴着她们娉婷袅娜的舞姿,两列侍从鱼贯而入,为各人盛上美食佳肴,四海名珍。
沈长弈一向对歌舞不怎么感兴趣。他自顾自地品酒,与周围的座客笑谈着江南盛世美景,奇闻轶事。
“宸王殿下,听闻景苏人杰地灵,盛产美玉,殿下特地在云梦江畔修建藏玉阁,世间珍奇美玉皆陈展于其中,不知改日可否有幸,随殿下一览?”宋书礼上前敬酒,有礼地问道。
沈长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眸中笑意未减:“自然乐意奉陪。”
可下一秒,他眼中的笑意突然冻结了一刹,瞳孔微微放大。
他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那是长宁佩,是他的母亲在世时,一步一拜,虔心拜过一千级长阶为他求来的。据说玉佩上倾注了神灵的祝福,可护佑他平安顺遂,一世长宁。
后来他的确平安,却并不顺遂。十年前的一场浩劫带走了他所有的家人,所有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当了皇子。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长宁佩在护佑着他。
是不是母亲在护佑着他。
长宁佩对他来说,比命都重要。
他怔然在原地,连宋书礼迈步离开都未曾察觉。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长宁佩他从不离身,日日悉心检查,且附有牢固的天山寒丝与衣物相结,怎会突然消失不见?
伪装多时的面具仿佛一寸寸分崩离析,他第一次在人前显出几分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他心口处挂着的晶石突然微微一烫,灼烧着他的胸口。
他强撑着表面的镇静,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晶石灼心.....是神息,此处竟有神息!
这晶石是他的好友无泽修道时得来的,常日悬于心口处,可涤灵人心,有助于内力的提升。晶石上附有灵力,若感知到周围有人使用神力术法,透出神息,便会隐隐发烫。
神息....
他屏住呼吸,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微微蜷缩,目光向四下里紧张而又小心翼翼地探寻着,眼神中隐隐透出几分可怜,几分癫狂。
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焦灼着,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略过下场离开的几位舞女。最边处的女子冰肌玉骨,身着雪衣雾绡,银白色的面纱遮住了面孔,眉间的鲜红色花钿明艳而滚烫。
端庄如雪莲,圣洁如神女。
那少女一改初见时的俏皮,此时更显得清冷动人,不可亵渎,连眉间的朱砂也被描上与其他女子一般的花钿。
沈长弈承认,她伪装得几乎天衣无缝,与方才判若两人,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那女子纯澈无垢的目光,一眼便忘不掉。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出奇的平静。想到方才的神息,他的目光便更离不开这个女子。
有意思。他心里想。
/
出了殿门,千祈连忙使用了一张传送符,来到一处偏僻角落,换下了繁复的舞衣。
她摇了摇手里的长宁佩,长吁一口气,灿然一笑道:“惊险,真惊险,不过还好,总算是拿到了它。”
初玄看着她脸上的笑,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还有,小主人,你穿上那身舞裙,可真是好看极了。”
千祈神色一滞,旋即摇了摇头:“不不不不不不,那衣服那么复杂累赘,穿这一个时辰就累死个人,我是不会再穿第二次了。”
那么不自在,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初玄轻轻笑了笑,没再接话。突然,它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这次也确是挺惊险的,那人警惕心极强,玉佩竟然还用了天山寒丝系在身上。若不是那个宋公子上去敬酒挡住了视线,我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千祈没有想那么多。她纯澈而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手中的长宁佩,仿佛隔着重重迷雾看到了那人清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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