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些可惜,
因为他终是没有了可以下手的借口。
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眼中看到同情。
姜婵儿一双清澈如水的杏眸望着他,清清楚楚地写满了同情。
这让他有些不能理解。
但又试图想去理解。
姜婵儿立在那里。
根本不知道此刻萧晗的内心所想,也根本不知道萧晗方才丰富的心里过程:若是她有半分表现得不对劲,就会被萧晗抹了脖子。
她只是瞥见萧晗袖笼中的手,滴滴答答依稀还在流血。
她想也没想便道:“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她提着裙子转身便跑了出去。
萧晗看着那道娇俏纤弱的身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眼中好不容易消散的阴霾,再次升腾了上来。
他就知道……
她一定是不要他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抽离身体。
脑中头痛欲裂的滋味席卷而来,让他双目赤红。
这几日刚压下来的疯魔之症再次卷土重来,将他整个人都侵蚀了个干净。
入目的所有东西都是扭曲的,都是颠倒的,扭曲的样子让他难以接受。
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马上就要沸腾。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自嘲地舔了舔唇角,将鲜血淋漓的右手从袖笼中伸出来,攥着那锐利地锋刃,冲着那的背影离去的方向,勾起了唇。
那好……
那便杀了你。
我们——
共赴黄泉。
第46章 相认
姜婵儿再次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 却没有看到萧晗的身影。
好在她这回提了一盏灯笼,就着半明半昧的夜色,很快在荒草从中找到了萧晗。
他倒在地上,显然是昏迷了。
姜婵儿一时情急, 赶紧就想将人扶起来, 却在下一刻, 被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喉咙。
萧晗染血的手缠在她的脖颈上, 手中的刀刃贴在她纤柔的肌肤上,冰凉的触感让人浑身发寒。
“为何要回来?”
眼前的萧晗赤红着双目, 嗓子也是哑的厉害, 整个人像是被火烧火燎过似的,面目扭曲可怖。
好像下一刻, 只要她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 就会被他一刀抹了脖子。
姜婵儿还是想要求生的, 她认认真真解释道:
“你冷静些,我知道你是生病了,这种病不好受,我在西域的药典上看到过, 而且我方才见到你的手受伤了, 我是回去给你拿药的。”
随着她的循循陈诉,萧晗眼中的阴森一点点消退, 他缓缓收回落在姜婵儿脖颈上的刀,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耗尽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时日无多的。
可眼下却终究还是不忍将她带走了。
一双柔软的手取着纱布, 开始一点点为他清理、包扎手上深可见骨的刀伤。
姜婵儿喋喋不休的嘟囔声传过来。
“我知你也是不好受, 才会将自己伤得那么深。”
“可若是你杀的人并非是无辜之辈, 是本就该死之人, 譬如死囚什么的, 那便是无可厚非的,无人会视你为恶。”
姜婵儿一双手灵巧地在他手上缠着纱布,一面还说着掏心肺腑的话,像是安慰又像是絮叨。
萧晗侧首去看她。
夜色下,女子黑发如缎披在身上,勾出纤薄的脊背,着素白月华裙,纤尘不染,美目缱绻低垂,那副认真小意的模样,让人一颗躁动的心,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替他包扎完手上的伤口后,她在药箱中仔细翻找了一会,最后寻出一个青色冰裂纹的瓷瓶来,从中倒出一颗药,交付到萧晗手中。
“我从小在西域待过,知你身上的毒乃是西域特有的嗜血蛊,发作起来痛不欲生,需有人血养着,再不济便是鹿血、马血……”
“小时候的事情,我最近想起一些了,这瓶药是我爹身前给我留下的,好像叫什么生寒散,对陛下身上的血蛊有奇效,可以压制其发作的。”
“陛下若信我,便可试上一试。”
姜婵儿的目光真挚而又坦诚,郑重从容地说着话。
萧晗听着她娓娓诉完。
倒是破天荒地并未生出半分怀疑。
他伸手把药接过来,张口便吞了进去,好像这是什么随意的点心似的。
眼下他本就是将死之人。
就算此刻是以身试药也是无妨的。
萧晗将药吞下后,慢慢感受到体内的躁动被压住,通身都感觉越来越舒畅。
他本是闭着眼睛假寐,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骤然支起身子,侧身直勾勾地盯着姜婵儿,问道:“你方才说想起一些事情,是怎么回事?”
姜婵儿本蹲在地上整理药箱,听到萧晗有动静,便扭头朝他看去。
夜色下,萧晗侧卧在草丛中,如绸的墨发流泻在肩头,晶莹如玉的皮肤泛着羊脂般的光辉,他口中不知什么时候,叼着一根杂草,眉眼风流俊秀,颇有些陌上人如玉的邻家少年郎的样子。
直看得姜婵儿愣了愣。
“就是……就是将先前的事情想起了不少来。”
姜婵儿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又自觉说得不对,好似有纰漏似的,补充道:“不过也没全部想起来,就是有些,特别是小时候的事情,清楚了很多。”
侧卧的人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将身子直直坐起来,同她凑近了不少。
“可又想起你是如何入宫的?”
他的眼神牢牢盯着她,无端有种审视的意味。
姜婵儿想了想,脑袋里空空一片。
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想起来了,可进宫之前的事情,明明是最近的,反而却是一点都记不起来的。
她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不曾。”
没料到,身前之人却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声笑,带着细碎地气息。
“呵。那便是最好的。”
姜婵儿一头雾水。
这是为何?
为何她不记得从前入宫的事情,便是最好的?
“陛下……”
姜婵儿有些不解,轻轻呢喃着想发问。
萧晗打断了她的话,捷足先登地问她:“你说你小时候在西域待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口中的先父又是何人?”
说话间,他凑得更近了,像是要探究清楚她眼中的东西似的,两人四目相对着,近的呼吸可闻。
姜婵儿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稍稍往后缩了缩身子,理了理思绪道:“我并非是青州刺史的养女,并非姜家亲生血脉,这点我想陛下应该是知晓的,至于我已故的生父,在我的映像中他好像做过西域安抚使,出使过外夷。”
姜婵儿努力回忆着童年往事,“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大约六七岁的光景,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得了,可我记得,我的父亲每次外出都会带着我和母亲的。”
姜婵儿说话的当口,萧晗一直都直勾勾地瞧着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眸。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中愈发浓重。
听到她说到六七岁光景的时候。
更是心中一动。
一切好似都对得上了。
萧晗的神情有些殷切:“可还记得那时候跟着你父亲出使的是哪个外邦?”
姜婵儿想了想道:“去过西域的好些地方,漠河、龟兹……印象最深的便是西黎。”
西黎——
萧晗的瞳孔猛然一张。
“为何对那里印象最深?”
姜婵儿脑中儿时的那些回忆顷刻间全部涌了出来,侃侃道:“因为我在那儿认识了一位漂亮哥哥,跟他做了好朋友,同他在一处玩闹是小时候最开心的日子。不过他有些可怜,虽然母亲贵为公主,但却经常被人欺辱,我就会找来爹爹,让他赶走那些欺负他的人……”
少女絮絮叨叨地说着,眼前人的神色却越发古怪起来。
姜婵儿却并未察觉,继续回顾着过往之事。
说了许久许久。
末了,见她终于停下,萧晗认认真真地瞧着她问:“你说的那个漂亮哥哥,长什么样子?”
夜色下,他眼尾的一颗泪痣鲜红如血,异常艳丽。
夜风下,他的墨发青丝飞扬,五官深邃的一张脸,绝美得无可挑剔。
这样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与姜婵儿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郎的面孔,竟然交相叠错在了一起。
“子晗哥哥。”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
姜婵儿蓦然叫了一声。
少女这脆生生的一声呼唤,在空无一人的荒院中,清清楚楚,直入人心。
他们二人。
像是穿透了岁月,越过了光阴,来到了彼此的面前。
尽管岁月变迁,两人已然长成与儿时不同的模样。
可彼此在对方记忆中深处的模样却是分毫未减。
萧晗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容来,这一刻,他望着眼前的女子,仿佛周身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二人。
苍穹无垠,月光溶溶,两人相依相偎,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萧晗将头埋进姜婵儿的颈项深处,落下一吻,气息竟然带着些激动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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