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实跟哥哥说了心里话:“我都这个年纪了, 再娶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人家愿意嫁,我也没那个脸,娶方氏,就是为了以后有个伴,如果还能生个一儿半女,那是我的福气,生不出也没关系,我这么蠢,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养孩子,没有反而省心。”
那一身的丧气,看得陈廷鉴又是生气,又是酸涩,当然什么都应了弟弟。
解决了弟弟的婚事,陈廷鉴对已经待了两年的祖宅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朝廷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他迫不及待要回京施展拳脚。
四月十五,一家人正式启程返京。
镇上的百姓们跟着车队送了很久很久,经过陵州城时,城内官员、大户以及百姓们也都涌出来相送。
有个因为家里园子修的太好便被湘王设计夺去的高姓大户,因为公主状告湘王,湘王一倒,他也拿回了自己的园子,因此心中对公主十分感激。听闻公主喜欢牡丹,这高姓大户特意高价购得一盘牡丹珍品“白雪塔”,亲自捧来,跪在道边,要献给公主。
别的礼也就罢了,听说有人要献她牡丹,华阳有些意动。
朝云、朝月都在车里伺候主子,心领神会,吩咐车夫停车。
马车一停,骑马跟在旁边的陈敬宗便凑到窗边。
朝云挑开半边帘子,华阳的视线越过陈敬宗,落到了高姓大户手中的牡丹花上。
此时正值牡丹花季,那盆白雪塔虽然年份不大,开得倒是好,翠绿的枝叶中已经开了五朵海碗碗口大的花朵,纤尘不染的雪白花瓣在阳光下随着清风颤颤巍巍的,娇嫩惹人怜爱。
华阳朝陈敬宗使个眼色。
陈敬宗便跳下马,走过去,对那大户道:“你这花养得好,公主收下了。”
高姓大户喜出望外,那样子,倒好像捡了银子似的。
他不敢往车窗里面看,恭恭敬敬地将手里的白釉粉彩花盆递给驸马爷。
陈敬宗接过来,牡丹花轻轻摇曳,白白的两朵大牡丹几乎是贴着他的脸晃过。
陈敬宗是个粗人,以前没觉得那些花花草草有何稀奇,这一刻倒是体会到了白牡丹的美,又香又白的,像她。
车门前面,朝云挑着帘子,朝月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盆,趁机塞了驸马爷一张银票。
陈敬宗随意一看,竟是张百两面额,赏的也自然是高姓大户。
他暗暗牙疼,得亏华阳自己就是公主,不然光靠他那点俸禄,还真养不起她。
帘子放下的一瞬,华阳还在路边的人群里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正是上辈子此时早已被湘王害死的陵原县君。
阳光明媚,陵原县君一袭素淡衣裙,面带温柔笑容站在那里。
华阳遥遥地朝她点点头,心情比刚刚收到牡丹更轻盈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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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华阳他们南下陵州,路上就用了两个月,这次北上回京,依然也是差不多的速度,抵达距离京城最近的驿站时,已经是六月中旬。
那盆白牡丹的花早谢了,只剩绿生生的枝叶,尽管如此,每次停宿,朝云、朝月还是会将这盆花搬到公主的房间,该浇水浇水,该擦叶子擦叶子。
车队入住驿站需要时间安顿,陈敬宗更是与周吉一起,将驿站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以免藏有身份不明之人。
等陈敬宗巡视完毕回来,就见华阳已经沐浴过了,披散着一头尚未干透的乌黑长发坐在桌子旁,正认认真真地亲自擦拭着牡丹的叶片。白嫩嫩一张美人面掩映在绿叶之后,好似那枝叶里重新开出了一朵白牡丹。
她原本好像在哼着什么小曲,瞥见陈敬宗,才停了声,可她神色轻松、目光愉悦,显然心情正好。
陈敬宗便吩咐正要出去的朝云:“准备莲花碗。”
朝云脸一红,低头退下。
一心收拾花草的华阳脸也红了几分,瞪他道:“还在外面,你少胡来。”
陈敬宗在她旁边坐下,喝过茶水,才道:“前面两个月我都没张罗,今晚是在外面过的最后一夜,咱们又单独占了一个小院,你应我一次又如何?”
华阳只看手里的叶子:“你也说了最后一夜,两个月都忍了,再忍一晚又何妨?”
陈敬宗:“我是觉得,明天进了宫,你大概会在宫里住十天半个月才舍得出来。”
华阳:……
她还真是这么打算的,她跟着夫家在外面住了两年多,别说回宫住半个月,就是住半年,陈家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华阳就随陈敬宗准备去了,夜幕一降临,她先躺到床上睡觉。
陈敬宗陪她睡,到了半夜,他自然而然地醒来,捞出东西就来抱华阳。
驿站的床早已有了年头,吱嘎吱嘎地仿佛随时都可能会塌,华阳可不想与自己的驸马闹出这等可能会被记入野史的荒诞笑话,无奈之下,终于肯同意陈敬宗早已肖想多次的那个法子。
窗边有张小桌,桌沿原本与墙壁隔了一掌左右的距离,被华阳一撑,没多久就挨上了墙。
桌子是再也动不了了,桌上的牡丹花盆却沿着桌面朝墙那边一下一下地滑了过去,在夜晚呈现墨绿色的牡丹叶子微微地震动着,看得华阳以后可能再也无法面对这盆牡丹。
当华阳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时候,陈敬宗拨开她耳边的散发,亲了一口。
“早点出宫,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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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一亮,众人用过早饭就重新登车了。
华阳很困,幸好她的马车足够宽敞,她懒懒地躺在榻上,补了一个多时辰的眠。
当京城厚重巍峨的城墙已经遥遥可望,陈敬宗在外面敲了敲窗:“再有两刻钟进城。”
朝云、朝月忙把公主唤醒,一个打湿巾子帮公主净面,一个迅速准备好珠宝首饰。
这边刚打扮好,陈敬宗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城门下有太子仪仗。”
朝云笑道:“公主离开这么久,太子殿下一定想坏了。”
华阳照照镜子,确定自己只有左脸压出一道浅浅的睡痕,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样,便一心等着姐弟重逢。
车队来到城门下,为首的公主车驾最先停车。
马车未停稳,陈敬宗已经下了马,朝迫不及待往这边跑来的尊贵少年郎行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脚步微顿。
他自然见过陈敬宗,然而因为姐姐成亲没多久就跟着陈家众人去了陵州,导致太子也只见过这姐夫屈指可数的几次。
两年多过去,太子都快把驸马爷的样子忘光了。
而此时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穿着绛红色绣麒麟补子的驸马公服,面容英俊身形挺拔,纵使弯腰做臣服之姿,依然令人觉得他气宇轩昂。
无论男女,长得好看都会占些便宜,纵使太子对自己的先生陈阁老心存不满,面对这样的姐夫,他暂且也生不出什么嫌恶情绪。
“驸马免礼。”太子淡淡道,视线已经瞥向停下来的马车。
朝云、朝月先跳了下来,摆好凳子再一起搀扶着公主下车。
华阳一露面,太子脸上的冷淡就不见了,嘴角翘起来,眼睛也亮晶晶地望着姐姐。
华阳的目光亦早早定在了弟弟脸上。
今年的弟弟才十二岁,也算是个少年郎了,然个子仍矮了她半头,被不远处的陈敬宗一衬,更是孩子模样。
华阳一下车,便走过去,将弟弟拉到了怀里。
陈敬宗脸色微变,再看太子,露出来的两只耳朵都红了。
“两年不见,弟弟怎么长高了这么多?”
松开弟弟后,华阳扶着弟弟的肩膀,上下仔细端详道。
太子不由地挺起胸膛,与此同时,他也在观察姐姐。
从太子开始记事起,他便知道姐姐是皇宫里最美的人,哪怕姐弟俩天天见面,太子也会经常被姐姐的美貌打动,只觉得父皇再宠爱姐姐都是应该的,等他将来做了皇帝,也会继续像父皇那样宠着姐姐,让姐姐衣食无忧,谁敢惹姐姐生气,他必然会替姐姐做主。
然而两年多不见,太子发现姐姐变得更美了,梳着他还是不太习惯的新妇发髻,那脸庞却娇艳胜过牡丹,眼眸清澈明亮,宫里最亮的黑珍珠在姐姐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姐姐,姐姐好像瘦了。”
太子有些笨拙地道。
其实他是想夸姐姐更美了,但这种话略显轻浮,可又必须说点什么,太子只好胡诌了一句。
华阳笑,上辈子她回京时的确是憔悴了不少,这辈子却绝对没有那个问题,尤其是她刚刚还照过镜子,那气色比涂了胭脂还好。
“明明是胖了,就你嘴甜。”华阳趁机捏了捏弟弟的脸蛋,当然,她用自己的身影挡住了后面正快步赶来的公爹等人。
太子脸更红了,从他七八岁的时候,他就抗拒被人捏脸,只有姐姐可以捏一捏。
华阳捏了一下便松开了手,往旁边让开一步。
“臣陈廷鉴见过太子殿下。”
陈廷鉴率领妻儿家小,郑重行礼道。
太子抿唇,看眼姐姐,他换出笑容,走过去亲自扶起陈廷鉴:“先生免礼,先生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母后特意派我来城外迎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