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呢,金枝玉叶的公主一点都不稀罕,也不管玉佩是不是能分成两块儿,看两眼,淡淡道声谢,便让丫鬟们收进了箱笼。
今年,三月底的那次休沐日,因为出了湘王的事,他们夫妻以及大哥大嫂都没有回祖宅,隔了几日,母亲竟然还派了一个丫鬟过来,为的就是提醒他别忘了她又要过生辰了,礼物得提前预备起来!
这究竟是他娶媳妇,还是母亲娶媳妇?
此时面对朝月的提问,陈敬宗思索片刻,道:“公主该生辰了。”
朝月眼中露出笑来,驸马爷虽然粗犷,可他记得公主的生辰,就还算是个好驸马。
“公主无意大办,驸马可有什么想法?去年公主就没能好好庆生,今年怎么都该热闹一下了,哪怕只是在宁园里面呢。”
陈敬宗:“是该如此,不过我粗人一个,也不知道公主的喜好,你们在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这事就交给你们吧,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提前告诉我。”
朝月:“那怎么行,您才是现在公主身边最亲的人,这事必须您定主意,我们筹备得再好,公主都只是看个过场,心里没什么可高兴的。”
陈敬宗:……
他连礼物都没想好要送什么,还让他琢磨怎么为她庆生?
陈敬宗很想拒绝,可想到去年她刚抵达陈家祖宅时瘦巴巴哀怨怨的可怜样,只好同意了。
晚上上了床,他搂着华阳问:“是不是该生辰了?”
华阳挑眉:“朝云她们告诉你的?”
陈敬宗:“就不能是我自己记的?”
华阳:“行,就当你记得,不过时机不对,你们不要瞎折腾,我也没心情听戏听曲。”
陈敬宗早把戏班子排除了,这时候宁园传出戏腔声,百姓们还以为他们夫妻多盼着湘王倒霉似的。
“你出宫前,生辰都是怎么过的?”陈敬宗问,希望能得到些经验。
华阳想了想,道:“都是父皇母后叫人筹办的,或是宴请京城贵女们进宫参加牡丹花宴,或是夜里举办一场花灯会,或是叫戏班子排几场戏,有一年宫里放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烟花……”
陈敬宗:“怪不得你这么金贵,原来真是银子养出来的。”
华阳狠狠拧了他一下。
陈敬宗:“我就是想帮你操办,我也没有那么多银子,除非学项宝山他们去贪,然后再被老头子打成残废,亦或是被你大义灭亲。”
华阳:“我也没让你操办啊,你不要听朝云她们起哄。”
陈敬宗:“那生辰礼还要不要?”
华阳斜他一眼:“怎么,你不想送?”
去年她好歹亲手绣了一条帕子为他庆生,今年陈敬宗要是敢不送她礼物,流云殿可空着呢!
她可以不收陈敬宗的礼,可以不喜欢,但陈敬宗自己不想送,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敬宗反问道:“你可记得去年四月我送了你什么?”
华阳一怔。
她是去年四月二十四夜里重生的,而四月十八的事,相当于是上辈子,与现在隔了七八年。
她试着回忆。
陈敬宗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将手从她脖子下面抽出来,躺到一旁道:“看看,送你礼物又有什么用,你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华阳回他一声冷笑:“能被我忘记的,只能说明你送的礼物并未用心,毫不稀奇。”
陈敬宗:“那是自然,我一个寒门子弟,全部私房钱就几两银子,能送你什么稀世珍宝。”
论阴阳怪气,华阳自认不如他,索性坐起来,喊今晚守夜的朝月。
陈敬宗兀自躺着。
今晚是华阳的休息日,内室早把灯熄了。
朝月提着灯匆匆而入:“公主,怎么了?要点灯吗?”
华阳:“点上吧,再把去年驸马送我的生辰礼找出来,我要看。”
朝月想了想,道:“公主稍等,我这就去库房。”
公主来陵州时就带了十几个箱笼,去年皇上又赏了几次,那些平时用不上的,就都放到库房去了。
朝月离开后,陈敬宗发出一声嗤笑:“你送我的帕子,我可没放那么远。”
华阳:“你放哪了?”
陈敬宗:“在祖宅的时候放东厢房,我在那边沐浴,想看的时候随时能翻出来。搬到这边后,我放在流云殿的书房了,那里我几乎每天也都会用。”
华阳:“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普天之下,我只送过你这个外男手帕,就连父皇,也只有我初学女红时送过他几次。”
陈伯宗、陈孝宗的墨宝流落到市井间可价值百金,她的帕子若流传出去,千金也难买一条。
陈敬宗:……
他不说话,人往她这边挪了挪,伸手要把她搂回怀里。
华阳拍开他的手。
陈敬宗知道她在气头上,没再动。
过了一刻钟左右,朝月回来了,点上灯,看看垂挂帷幔的拔步床,她忽然不知道要如何把匣子送进去,毕竟,驸马还躺着呢。
这时,华阳踹了陈敬宗一脚:“你去拿。”
陈敬宗站了起来,理理中衣,出去拿了匣子。
朝月低头告退。
陈敬宗把匣子递到华阳面前,主动帮她打开。
华阳垂眸,看到一枚羊脂玉佩。
同样是羊脂玉,也分上中下三品,陈敬宗的这枚,算是下品,能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才怪。
在她开口嫌弃之前,陈敬宗解释道:“是我外祖母给母亲的陪嫁,都是小户人家,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宝物了,而且此物重在寓意。”
说完,他坐下来,取出玉佩,略施巧劲儿便顺利分成两枚,看着华阳道:“两只麒麟,一公一母,寓意还用我说吗?”
华阳:……
明明是用作男女定情信物的东西,从他嘴里出来就变成一公一母了。
她笃定道:“你当时肯定没对我说这些。”
陈敬宗:“你收到玉佩,看了一眼就丢给丫鬟了,让我怎么开口?”
华阳:“那也是你邋里邋遢先遭了我的嫌弃,我才如此待你。”
陈敬宗无法反驳,摸了摸手里的玉佩,他抬起头,再次探究地看着她:“那时候你确实很嫌弃我,后来怎么突然不嫌弃了?”
他记得很清楚,变化发生在一个至今仍然会让他偶尔暗暗回味的晚上。
华阳与他顶了这么久,终于在此刻矮了气势,别开眼道:“我现在也嫌弃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敬宗:“骗谁呢,你真嫌弃我的时候,我看你一眼都是冒犯,如今我稍微慢点,你都……”
华阳一巴掌捂了过来!
陈敬宗笑着收下这次投怀送抱,顺势将人压到床上。
“不说了,今年保证送你一个终身难忘的礼。”
第56章
华阳想象不出陈敬宗能送她什么“终身难忘”的礼物。
首先他没银子, 有银子也比不过父皇去,小时候宫里那场专门为她而放的烟花如今都模糊了,只剩下对这件事的记忆。
再者, 陈敬宗是个习武的粗人,他作不出精才绝艳的诗词、流芳百世的字画, 也想不出什么文雅别致的点子。
除了武艺,他最擅长的就是不正经,华阳相信他能想出一份不正经到让她终身难忘的礼物,可陈敬宗真来这套,她绝对会拿鞭子抽他。
两日流水般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四月十七, 华阳生辰的前一日。
早上, 陈敬宗出发去卫所前, 对华阳道:“傍晚回来,我亲手给你做碗长寿面。”
华阳:……
她忽然想到, 难忘也分好几种, 如果陈敬宗送她一样最寒酸的生辰礼物, 她大概也会记一辈子。
不光她嫌弃,朝云、朝月也都对驸马爷充满了失望, 如果说驸马爷除了长寿面还有其他惊喜, 可也没见吩咐她们悄悄预备啊。
待到黄昏,陈敬宗回府后,换过衣裳果然直奔厨房。
想着这碗面就是她的礼物了, 华阳满脸嫌弃地来厨房监工。
主管厨房的冯公公以及小太监们都被陈敬宗赶出去了, 宽宽敞敞的厨房里现在就他们夫妻两个, 一个卷起袖子在里面和面, 一个让丫鬟将摇椅摆在门口, 舒舒服服地看着。
夕阳从窗外洒进来,照亮陈敬宗半张英俊的侧脸,他垂着眼睫,揉面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堪比文人作画。
华阳想,这样的皮囊,但凡把心思用在读书上,不说考状元吧,拿个探花也没问题。
切面条的时候,陈敬宗一把菜刀也使得灵活流畅,每根面都是差不多的叶梗粗细。
华阳确实喜欢吃细面,就是不知他是观察出来的,还是故意朝她显摆刀工。
等陈敬宗要生火了,华阳不想沾染油烟,回了内室。
吃面的话,揉面最费功夫,面条一切好,剩下的就快了。
一刻钟后,陈敬宗端着一个托盘来了堂屋,托盘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铺了牛肉片、火腿、香菇与煎得边缘微微焦黄的荷包蛋。
“古往今来,亲手给公主做面的驸马你大概是独一份。”
华阳坐到桌边,欣赏完长寿面的色相,对陈敬宗道。
陈敬宗大言不惭:“礼轻情意重,你我夫妻,以后还要一起过几十年,何必年年都弄那些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