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秀能说的都说了,只隐瞒了公主与小叔闹的那场别扭。
罗玉燕听完,似笑非笑:“大嫂是有福之人,这是得了公主的青睐了。”
俞秀也觉得自己命里有福,别的不提,光是能与公主交好,她这辈子就没白活。
罗玉燕走后,婉宜继续黏在母亲身边。
俞秀瞧见院子里的桃花,好奇问:“等会儿还要给你三婶送桃花吗?”
婉宜摇摇头,俏皮道:“三婶又不爱这些。”
俞秀:“你怎么知道她不爱?”
婉宜:“去年花园建好了,每次咱们在那边碰见三婶,三婶都喜欢盯着您的衣裳首饰看,四婶就不一样,她喜欢看花看树。”
俞秀又惊又喜,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你这脑袋,跟你爹爹一样聪明。”
婉宜:“行吧,我的脑袋随了爹爹,美貌随了娘。”
女儿不羞,俞秀都脸红了,叮嘱女儿在外面时切不可如此自负。
晌午孙氏陪儿媳妇们先简单吃了一顿,等晚上一家人都聚齐了,再吃一顿隆重的家宴。
现在的陈家,只有陈廷鉴夫妻俩食素便可,年轻的两代都可以放开吃了。
厨房那边不断传来诱人的菜香,三郎馋得直流口水,实在是祖父平时太严厉了,祖母多给他们做几顿红烧肉,祖父见了都要皱眉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终于,街上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听起来有三道,竟是来自两个地方的三兄弟半路碰上了,同路而归。
俞秀、罗玉燕都要去迎接各自的丈夫,孩子们肯定也要去迎父亲。
华阳稳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大人们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三郎拉着娘亲的手,走远了时小声问:“娘,为什么四婶不去接四叔?”
罗玉燕轻声答:“因为四婶是公主,也是咱们家身份最尊贵的人,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回来她都不用亲自来接。”
三郎:“那大伯父跟我爹都有人接,就四叔没有,四叔岂不是很可怜?”
罗玉燕随便揉揉儿子的脑袋瓜:“你四叔不拘小节,不介意这些。”
说话间,她们与风尘仆仆往里走的陈家三兄弟迎面相遇了。
孩子们分别去扑自己的爹。
陈敬宗站在兄长们一侧,朝两位嫂子浅浅行礼。
三郎从爹爹怀里下来,瞅瞅孤零零的四叔,大眼睛一骨碌,走过去问:“四叔,你跟四婶什么时候生孩子?”
陈敬宗:……
陈孝宗、陈伯宗两对儿夫妻:……
三郎兀自童言无忌:“四婶不愿意出来接你,等你们生了弟弟妹妹,他们就可以跟我们一样,出来接四叔了。”
大人们脸上的复杂神色终于陆续恢复如常。
陈敬宗一把抱起三郎,不轻不重地弹了个爆栗:“谁说你四婶不愿意来接我的?”
三郎指指里面:“四婶没来。”
陈敬宗笑道:“那是因为四叔心疼你四婶,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了,让她不用特意跑一趟。”
三郎明白了,脑袋瓜一转,大眼睛分别看向大伯父、亲爹。
陈伯宗沉默,余光瞥向三弟。
陈孝宗笑道:“好了,肚子都饿了,咱们快进去用饭吧!”
老四那张嘴随时随地都可以胡扯,他们却不好奉陪,在孩子们面前争论心疼不心疼的问题。
他把三郎抱了过来。
陈伯宗一家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陈孝宗一家,陈敬宗是老幺,自然要走在最后。
目光扫过被娇妻子女环绕的两位兄长,陈敬宗面露不屑。
他最厌烦这些虚礼,就是她出来接他,他也不稀罕!
第49章
进了厅堂, 陈家三兄弟先去给父母行礼。
陈敬宗基本站在旁边就行,自有两位兄长开口表孝心。
孙氏笑道:“好了,赶紧洗洗手, 坐过去吧,孩子们早饿了。”
陈伯宗带头行礼退下。
华阳看着陈敬宗朝她这边走来, 目光好像有点凶,仔细一瞧,与平时又一样,仿佛只是她刚刚看错了。
朝云捧了温热的湿巾子送到驸马爷面前。
陈敬宗擦擦脸再擦擦手。
最近都是晴天,路上干干的, 骏马飞奔而过, 自然扬起许多灰尘。
不过陈敬宗骑得快, 身上沾的尘土少, 而他的骏马扬起的灰土,都落到后面的陈伯宗、陈孝宗身上了。
丫鬟们将饭菜端上来, 阔别一个多月的陈家三代还算温馨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东院的陈廷实并没有露面, 说是染了风寒。
饭后, 陈廷鉴看向三个儿子:“你们都随我来。”
陈伯宗、陈孝宗立即就跟了上去,陈敬宗不想动, 华阳在席案下偷偷拧了他一把, 这才把人拧了起来。
陈廷鉴带儿子们去了书房,依次询问儿子们上一个月的政务处理情况。
他问的细,儿子们的应对没有问题, 陈廷鉴默默听着, 若哪里他觉得不妥, 便会指点一二。
陈伯宗、陈孝宗还年轻, 而陈廷鉴在六部都做过一段时间, 其经验之丰富,给哪个儿子当官场恩师都绰绰有余。
这场父子谈话注定要耗费一段时间,陈敬宗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着旁听。
陈廷鉴眼角抽了抽,陈伯宗、陈孝宗只当没看见。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这时,终于轮到陈敬宗答话了。
陈廷鉴喝口茶,刚要开口,陈敬宗打了个哈欠。
陈廷鉴瞪他一眼,让老三先回去。
陈孝宗就知道,陵州城里肯定出了什么事,与四弟有关,大哥也知情。
他虽然好奇,但既然父亲认为他没必要参与,陈孝宗也就懂事地告退了。
陈伯宗将弟弟送出书房,他站在门口,环顾左右,确定只有父亲身边的忠仆守门,与对方对个视线,重新关上门。
“你也坐吧。”陈廷鉴指着另一把空椅对长子道,没有当哥哥的站着看弟弟回话的道理。
陈伯宗又是骑马又是站了半个时辰,的确有些累了,谢过父亲后,若无其事地落座。
陈廷鉴看向老四:“湘王的事,公主已经给皇上写了信?”
陈敬宗一点都不奇怪老头子知道此事,漫不经心地道:“嗯,初九寄出去的,皇上应该已经看过了。”
从陵州到京城,普通百姓的家书要在路上耽搁一个月左右,官员的普通文书来往需要半个月,若是有急报,最快三四天便可送到。
华阳给宫里的家书,走的是官员普通文书专驿。
陈廷鉴沉思片刻,问:“你可看过公主的信?”
陈敬宗目光怪异:“你不是一直告诫我在公主面前要恪守尊卑?那我一个小小的驸马,怎好擅阅她写给皇上的书信。”
陈伯宗皱眉道:“看过就说看过,没看便答没看,少阴阳怪气。”
对他们无礼也就罢了,与父亲说过也如此没规矩,成何体统!
陈敬宗双手垫着脑后,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简单地把华阳的信复述了一遍。
陈伯宗还是担心皇上会不会责怪公主小题大做,各地藩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法之举,奴役士兵盖园真不算什么大罪,至少本朝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为这种原因降罪藩王。
四弟挨数落也就罢了,出什么事一家人一起扛,但他们不希望因为自家的事情影响公主与皇上的父女情分。
陈廷鉴摆摆手,道:“皇上最是护短,公主这一状告上去,皇上只会记恨湘王。”
皇上虽然贪色,整体上还算是位明君,分得清谁对谁错。
但陈廷鉴还是警告老四:“随便你如何在卫所行事,再遇到什么麻烦,都不可将公主牵扯进来。”
陈敬宗回以轻嗤,这是湘王送礼送到华阳那里去了,不然卫所再缺银子,他也不会去跟她要。
陈廷鉴继续问儿子卫所里面的情况。
陈敬宗:“马上要春耕了,我准备按照最初的军田划分,把被别人占去的田地都收回来,分给军户。”
军田就是用来养兵的,足以保证军户之家丰衣足食,现在军户家里的田地被湘王以及地方官员占去了,士兵们既没有田地养活自己,又拿不到军饷,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满足,何来力气操练。
陈廷鉴:“人家吞到肚子里的肥肉,岂会轻易吐出来?”
陈敬宗:“别人去催当然不管用,我是谁啊,上有阁老爹,旁边还有公主妻,哪个敢不给我面子?”
陈廷鉴:……
他还以为儿子有什么高招,到头来还是倚仗驸马爷的身份行事。
“一切按照规矩来,不要授人以柄。”
明明该是小儿子这边的事情最难解决才对,可小儿子命好当了驸马,事半功倍,竟不需要陈廷鉴帮忙出谋划策。
陈敬宗先走了。
陈伯宗给父亲续了一碗茶,低声道:“父亲,四弟虽然有些鲁莽,可他心是正的,远的不提,至少那一千多个被湘王奴役的士兵现在都回卫所操练了,项宝山那些人试图用美色拉拢四弟,四弟心志坚定,并不曾受蛊惑。”
陈廷鉴哼道:“他要是连这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当初我宁可抗旨,也不会让他迎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