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陈敬宗只是看她一眼,端着碗筷就走。
华阳恼火地回了内室。
朝云跟进来,一边扶着公主坐下一边轻轻地帮公主顺背,心疼道:“公主莫气,气大伤身,为这点小事不值得。”
华阳瞪着窗外,这里,她正好能看见陈敬宗跨进东厢房的身影:“我也不想气,可他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朝云一开始走得远,后来听出公主动怒,她才悄悄靠近,然后就听驸马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只要他想公主就得配合”这种混账话,后面更是气了公主一箩筐。
别提公主了,朝云都气得不行!
好啊,驸马爷想睡觉公主就要配合,当公主是歌姬吗?
公主金枝玉叶,驸马爷不去想办法哄公主欢心主动争取夜里侍寝的机会,竟然还嫌公主摆脸色,故意气公主?
“听见了,我都想把驸马摁板凳上,打顿板子替您出气!”
朝云一边说,一边还朝东厢房飞眼刀。
华阳想象那画面,心里舒服了一点。
朝云体贴地替公主捏着肩膀,听公主的呼吸恢复了平静,她再把驸马爷打猎的事情说了:“公主,驸马爷有时候是很气人,可他心里还是关心您的,一大早饭都没吃就翻墙出去了,特意抓了一只山鸡、一条肥鱼回来,要朝月给您炖汤补身子呢。”
她很公平,对驸马爷该骂的骂,该夸的也要夸。
华阳一怔。
上辈子陈敬宗出去偷腥吃,好像没这么早,毕竟是他的亲祖母过世,这才下葬半个月。
莫非是昨晚得了好处,就用这种方式投桃报李?
可她稀罕那一碗鱼汤吗?
她明明为他指了路,清清楚楚地说了她想要什么,陈敬宗却不肯答应!
“不吃,你去告诉朝月,他想喝汤让他自己下厨,你们不许帮忙,只供他正常的一日三餐。”
朝云犹豫了一瞬,但她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一边是普普通通一碗鱼汤,一边是公主的威仪,当然是后者重要!
驸马爷把公主气成这样,休想用一碗鱼汤打发过去。
朝云气势汹汹地来了厨房。
朝月正在刮鱼鳞,腰间系着一条围裙,哪里还有昔日公主身边大丫鬟的仪态。
不过为公主做事,朝月乐在其中,想着等会儿就可以为公主炖一锅美味的鲜鱼汤,她嘴角都是翘着的。
朝云走到她身边,低声嘀咕了一阵。
朝月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叫朝云先去伺候公主,她擦擦手,用可惜的眼神扫向那条刮了一半的肥鱼,随即走出厨房,来到东厢房的窗沿下,声音平和地道:“驸马,公主有令,她不想喝鱼汤,您要喝就自己去炖吧。”
她说完不久,陈敬宗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手端着空碗,一手拿着筷子。
朝月不卑不亢地站着。
陈敬宗看向上房,那扇窗已经关上了,挡住了里面的人。
陈敬宗皱皱眉。
拌嘴归拌嘴,他并没有动气,她是公主,有资格嫌弃他,不痛不痒的,他犯不着计较。
可他不能看着她继续憔悴下去,归根结底,这是她嫁给他才不得不承受的清苦。
陈敬宗去了厨房,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朝月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去禀报公主。
华阳有些好奇,她知道陈敬宗会烤野味儿,难道他还会煮鱼汤?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会做饭?
厨房。
陈敬宗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了鱼。
父亲年过三十才彻底在京城安顿下来,将全家人都接了过去,可祖母住不习惯,忍了一年就带着二叔一家回了老宅。
陈敬宗十岁时也带着武师傅回来了,一直住到十八岁才被祖母催着进京,让他挣个前程。
中间的八年,村姑出身的祖母喜欢亲自下厨做饭,陈敬宗经常帮忙打下手,便把老太太的厨艺也都学了过来。
鱼是山里土生土长的,那片湖水周围地势险峻,附近的猎户都不会过去。没有危险,湖里的鱼长得肥肥美美。
陈敬宗只切了鱼头,鱼身暂时腌上,留着午饭叫丫鬟红烧。
鱼头有他的一只手那么大,先煎后炖,大火煮汤。
灶膛前很热,陈敬宗往里添木柴时,额头一滴汗落了下来。
开窗会凉快一些,可鱼汤的香味也会传出去,风一吹,万一飘到主宅,老头子闻到又要训他。
陈敬宗不怕挨训,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想让家人猜疑她是不是也在吃荤,背后议论。
过了一刻钟左右,陈敬宗掀开锅盖,就见里面的汤水已经变得浓白,滑溜溜的豆腐与小伞似的山菇翻滚其中。
陈敬宗打开橱柜,找到一只粉彩牡丹纹的汤盅,再拿出一副配套的碗筷。
她好像很喜欢牡丹,屋里屋外处处可见牡丹的影子。
.
朝云躲在堂屋的窗户后,瞧见厨房的门开了,驸马爷也端着托盘往上房的方向走来,赶紧去内室禀报公主。
华阳坐在桌边,面前铺了一张宣纸,正准备给京城的母后、弟弟分别写一封家书。
上辈子她将陵州视为偏远清贫之地,认为自己过来是受苦的,没什么可写,所以只会在年关前送一封家书敷衍应对。
如今,她想写些有趣的东西,让母后、弟弟相信她在这边过得很好。
才写了个“母后尊鉴”,朝云就来报信儿了。
“你们都退下吧。”
华阳右手持笔,左手提着袖口,继续行文。
陈敬宗端着托盘跨进堂屋,就看见朝云、朝月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被丫鬟们知道他亲手给公主熬了鱼汤。
朝云、朝月低着头避到一旁给他让路,当陈敬宗从面前经过,二女都闻到了一股诱人的汤香。
朝云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对她们来说,鱼汤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物,可三个月没喝过了,一碗鱼汤就成了人间美味。
一帘之隔。
陈敬宗径直来到书桌旁边,将托盘放在了华阳对面。
华阳微微抬头,只看了眼汤盅,便又专心写字了。
陈敬宗打开汤盅的盖子,浓浓的香气顿时在周围逸开。
华阳睫毛微动,却仿佛什么都没闻到。
陈敬宗没去看她在写什么,舀了一碗鱼汤单独晾着,再坐下来,用筷子从鱼头上夹了些无刺的肉,单独放在一个小碟子中。
“汤还有点烫,先吃肉吧。”
攒了五六块儿鱼肉后,陈敬宗将碟子推到她那边。
华阳神色淡淡:“我是来为老太太服丧的,不是来吃肉的。”
陈敬宗:“你这么瘦,老太太见了会心疼。”
华阳:“怎么会,我刚嫁过来就把你当货物挑剔,天天给你脸色看,还不许你睡床,老太太只会怨我委屈了他家乖孙。”
陈敬宗:……
“放心,老太太胆子小,纵使我夜夜都睡地上,她也不敢顶撞公主。”
他很快还了回去。
华阳看看那碟子鱼肉,再抬眸看他:“你既然心里有气,又何必来我面前献殷勤?”
陈敬宗:“你在我们家饿瘦的,我不把你养胖点,回京不好向皇上交待。”
华阳继续写字:“心情不好,东西做得再好也没胃口。”
陈敬宗:“我小声吃饭你心情就好了?”
华阳默认。
陈敬宗还想再提提上床睡觉的事,却怕两人又吵起来,只好先应了她:“行,你乖乖吃肉喝汤,我会改。”
华阳是真心想对他好点的,这会儿见他退了一步,她也没有再拧巴。
她将纸笔移到一旁,端过碟子。
陈敬宗马上递了筷子过来。
鱼肉很鲜,微微咸恰到好处,华阳吃得仔细又小心,幸好并没有吃到鱼刺。
陈敬宗坐在对面,看着她垂着长长的眼睫,清瘦的脸颊白白净净,显得唇瓣娇艳欲滴。
不愧是公主,吃东西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但又仿佛天生如此,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刻意而为之。
“将士们若都是你这种吃法,敌人的铁骑都冲进营帐了。”
陈敬宗微讽地道。
华阳看都没看他:“我不是将士。”
陈敬宗:“可我是武夫,打死我我也学不来你那样。”
华阳:“没让你学我,学学父亲大哥他们就好,当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随便你怎么吃喝。”
陈敬宗嗤之以鼻,手上倒是继续给她挑着鱼肉,让她面前始终都保持着五六块肉的数量。
华阳吃了七八块儿就想停筷。
陈敬宗还在挖鱼头,眼也不抬地道:“多吃点,胸都快瘦没了。”
华阳:……
陈敬宗见她不知是气还是羞红了一张脸,笑了笑:“话实说还不行了?你刚嫁过来的时候,瞧着都有点胖。”
胖是故意逗她,其实是丰腴。
他在京城见过很多瘦美人,包括两位嫂子也都是风吹就倒的姿态,她却不一样,瞧着也是小蛮腰,面颊却圆润,像一颗浑圆饱满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蜜桃,很想让人扑上去咬两口。
原本老头子让他去娶一个听起来就难伺候的公主,陈敬宗还不愿意,直到比武场相看那日,陈敬宗远远瞧见帝后一行人中白得发光的她,光是那抹初雪般的白,就让他小腹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