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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敬宗依然早早去了卫所。
项宝山好歹是指挥使,这次没有再在营门外巴巴地等着他,而是在营房处理公务。
见陈敬宗来了,项宝山客气地离席,寒暄过后,项宝山笑道:“驸马,依您的吩咐,我已经将昨日外出开荒的一千六百名士兵都叫回来了。”
陈敬宗点点头,道:“那就召集所有人马到演武场,我有话说。”
项宝山立即派遣一个侍卫去安排。
还没有出正月,清晨空气寒冷,卫所的一众士兵们接到命令,纷纷朝演武场走来。
五千多人,有的人有厚厚的棉衣穿,看料子还是新做的,有的人穿着不那么暖和的旧棉衣,还有的人连旧棉衣都没有,冷得佝偻着肩膀,双手也抄在袖筒里。直到靠近演武场,远远瞧见几位军官在前面的高台上站着,这些军姿不整的兵,才慢慢地垂下双臂,勉强挺直脊背。
陈敬宗视线所及,发现五千六百人中,真正拉出来有个兵样的,不足千人。
所有人到齐后,陈敬宗朝富贵使个眼色。
富贵拍拍手,旁边就有两个士兵架着一人走了上来。
那人正是昨日才挨了二十军棍此时本该趴在大通铺上休养的王飞虎的小舅子,黄有才。
黄有才疼啊,哀求地望着亲姐夫。
王飞虎就觉得自己脖子上的指甲抓痕也疼了起来,他也想帮这个没出息的小舅子,可项宝山都不敢跟驸马爷硬碰硬,他算个啥?
底下的士兵们认出黄有才,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时,陈敬宗道:“让他转过去。”
两个小兵就给黄有才转了一圈,背对底下的五千士兵。
陈敬宗:“扒了他的裤子。”
黄有才、王飞虎:……
小兵们很听驸马爷的话,怔了下马上动手。
黄有才半红半白的腚就彻底暴露在五千多人面前。
士兵们不管过得好赖,都是粗人,见此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黄有才的脸比他重伤的腚还红,换个热血男儿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怕会扑过去跟陈敬宗拼命,可黄有才就是一团软骨头,没脸没皮的,这会儿只是耷拉着脑袋,只是暗暗感慨自己倒霉,并不太当回事。
陈敬宗问看热闹的士兵们:“你们可知道黄有才为何挨军棍?”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回答。
陈敬宗:“对,因为他犯了军纪,接下来,我会让王大人再把军纪重复一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背熟,明天早上开始,我会随时在军营里巡查,如果有人言行举止违反了军纪,亦或是被我抽查的时候背不出来,违反了哪条背不出哪条,就按照哪条惩罚!”
士兵们:……
“驸马爷,只重复一遍,我们哪记得住?”
“记不住就去找各自的百户问,百户记不住就去找千户问,千户记不住就去找王大人,他们若不尽心教你们,明日抽到谁不会,他们也会跟着受罚。”
“驸马爷,是一个字都不能差吗?”
“最好这样,实在记不住,大概意思对也行,如果连意思都没说对,还是要受罚。另外,被抽查的人如果回答对了,赏十个铜钱。”
背军纪竟然有铜钱拿!
这下子,五千多士兵都兴奋地跳了起来!
第43章
知府衙门, 后宅。
堂屋里一张黄梨木方桌,陈伯宗坐主位,俞秀坐在他右下首。
俞秀嫁给他第二年就生了女儿, 打那以后,夫妻俩好像很少有这么单独吃饭的时候。
食不言寝不语, 俞秀微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夹着自己面前的菜。
陈伯宗看了她几眼。
等会儿她要去公主的宁园做客,还会跟着公主一起招待湘王妃等人,为了不失体面,很少打扮的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件红底妆花的织锦褙子, 头上戴着金簪、镶红宝石的金钿, 耳垂上戴了一对儿白玉珠坠子。她本就白净, 被这些外物一衬, 平添许多明艳动人。
她性节俭,嫁进陈家后每个月都有五两银子的例钱, 可她好像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 朴素得母亲都让他从该并入公账上的俸禄里留下些私房钱给她买首饰, 他不留,母亲就特意在她生辰前给他二十两银子, 专门给她买礼物, 不带礼物回来就不许他进门。
亦或是皇上赐了赏赐,父亲带回家,母亲分配, 绫罗绸缎留一份, 拿出一部分给家人做衣裳, 她便能分到好料子的新衣, 包括几样好首饰。
这是母亲疼她, 但凡母亲是个抠门的,什么好东西都要攥在手里舍不得赏给儿媳妇们,以她的性子,今日连这身行头都难凑齐。
饭毕,也漱过口,丫鬟取了陈伯宗的官帽送过来。
俞秀接过,亲手帮丈夫戴上。
四品知府的官袍是大红色,中间是绣云雁的补子,俞秀飞快瞥眼丈夫,再看那只展翅欲飞的云雁,就觉得自己的丈夫像云雁一般俊逸贵气。
“到了那边,一切听公主的,莫要过分拘谨。”
当她退后,陈伯宗想了想,嘱咐道。
俞秀本来就紧张,被他一说更紧张了,下意识地就想低头,反应过来这正是丈夫交代她不能做的事,顿时低也不是,正面看他也不是。
陈伯宗微微摇头,朝外走去,已经跨出门了,他又停下,看着她道:“若公主留你在那边用晚饭,你不必推辞,我下了值会去接你,正好有话与四弟说。”
俞秀听他有事找小叔子,便不再婉拒,问:“若公主留我用饭,我就说晚上你也会来?”
陈伯宗:“不必,我吃了再过去。”
俞秀懂了,他也不敢把公主当寻常弟妹,随随便便就聚在一起吃饭。
目送陈伯宗去了前面衙门,谨记公主叫她早些过去,俞秀也没有多耽搁,带着丫鬟碧桃从侧门出府,上了马车。
两家只隔了三条街,很快就到了。
俞秀下了车,就见宁园外面守着四个侍卫,偌大的院墙外另有高大挺拔的侍卫们隔着一定距离依次排开,戒备森严。
这时,朝月从里面走出来了,身边跟着一位清隽儒雅的公公。
“大夫人来啦,公主一早就盼着您呢。”
朝月笑容灿烂地行礼道。
见了熟面孔,俞秀稍微镇定下来。
朝月给她介绍吴润。
俞秀知道皇子公主们身边都有太监伺候,可她没想到,一个太监居然也能长得如此出众,不过话说回来,公主那般美貌,身边围绕的下人也就该如吴润、朝云等人似的,才不会给公主减彩。
栖凤殿有专门待客的花厅,这个时节梅花桃花都还没开,倒是山茶开得如火如荼,碗口大小的花瓣,娇艳明丽。
俞秀先瞧见的却是坐在贵妃榻上的华阳,繁琐华丽的明黄罗裙拥簇着国色天香的美人,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然后,美人笑了,唤她:“短短两日不见,大嫂莫非不认得我了?”
俞秀回过神来,喝醉了般跨了进去。
这天底下的美人,也是一山又比一山高的,街坊们都夸她美貌,三弟妹罗玉燕嫁进来时,她就有种开了眼界之感,待金尊玉贵的公主再嫁过来,俞秀便想,她的眼界已经被撑到了最大,这世上绝不会再有比公主更美的人。
她被华阳的新扮相惊艳,华阳也注意到了俞秀的衣着首饰,瞧着有些眼熟,去年正月陈家老太太的丧讯还没传进京城时,她好像瞧见俞秀穿过。
华阳有很多不用的首饰,绫罗绸缎更是成箱成箱的摆在库房,她舍得送给俞秀,就怕俞秀把这当成施舍,心里反而不好受。
“大嫂坐这边来,这里就你我二人,离那么远做什么。”
华阳指指贵妃榻另一侧的空位,亲昵地道。
俞秀红着脸挪了过来。
朝云奉上茶水,华阳笑着与她聊天:“大嫂那边安顿的如何?衙门里面自备的丫鬟可都听话?”
有话题可聊,俞秀也就放松下来,道:“我身边还是碧桃、碧荷伺候,其他丫鬟都只管做粗活,目前瞧着都还算本分。”
华阳点点头:“大哥呢,衙门差事忙不忙?”
俞秀叹气:“事情挺多的,昨天天黑了才从前面回来。”
新官上任,陈敬宗不是卫所一把手都有那么多事要做,陈伯宗掌管一府事务,肯定更忙。不过陈伯宗在大理寺做了六七年,为官经验也算得上丰富,是陈家三兄弟里最不需要让人担心的。
华阳又问俞秀:“除了湘王妃,大嫂可知我今日要招待的另外两位客人都是什么来历?”
俞秀笑道:“我本来不太清楚,把请帖给大爷看后,他给我讲了讲,然后便知白家是本地望族,陵原县君虽然才三十多岁,辈分却大,湘王爷好像都要称她一声祖姑。”
所谓祖姑,是指祖父的姐妹,这个祖父可以是亲祖父,也可以是其他支的堂祖父,姐妹也包括堂姐妹。
本朝居住在各地的宗亲太多了,就像华阳该称呼湘王为叔父,其实两人的血缘关系很淡,陵原县君与湘王同样如此。
时候还早,华阳邀请俞秀去逛园子。
已中,湘王妃、陵原县君、白家的纪老夫人陆续到来,都带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