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被母后说服,等年后吏部的文书正式发下来,要陈敬宗去陵州卫做正四品的指挥佥事,陈敬宗很意外,华阳却早有准备。
母后进宫那么晚,却能成功得宠封后,所倚仗的绝非只是美貌,虽然母后有时候会为了大局要求她与弟弟做一些他们不喜欢的事,可华阳知道,母亲都是为了他们好。
“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华阳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接过朝云递来的温热帕子,一边擦脸一边道。
陈敬宗不解地看过来。
华阳哼道:“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这边,如果只是在你们祖宅幽居一年,再千里迢迢地奔波回去,岂不是太亏了。我都想好了,我会写信给父皇,让他在陵州给你找个空缺,到时候你好好当差,我趁机游览附近的名川秀水,还有,这里离赤壁、岳阳都不远吧,我要去看三国周郎赤壁,再去岳阳楼上看洞庭烟波。”
当然,最重要的,她得把湘王收拾了!
陈敬宗:……
“看赤壁就看赤壁,跟周郎有什么关系?”沉默片刻,陈敬宗挑刺道,“但凡我少读点书,还以为你养了个叫周郎的男宠。”
朝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华阳把用过的巾子交给朝云,斜着陈敬宗道:“据说周郎容貌俊美、雅量高致,如此文武兼备的风流人物,他真愿意给我做男宠,还有你什么事。”
陈敬宗嗤笑:“风流人物,还不是三十多岁就死了,你真嫁了他,也得像小乔一样守寡。”
华阳:……
朝云笑道:“公主听不出来吗,驸马吃味了。”
华阳仔细观察陈敬宗,不至于吧,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古人,也值得他计较?
陈敬宗若无其事地喝口茶,对她道:“既然你想留在这边,由我跟吏部说吧,那边应该也会请示皇上。”
华阳点点头:“也行。”
陈敬宗:“我去写文书。”
华阳就看着他朝改做书房的西厢房走去,要进门时突然方向一改,很快出了四宜堂。
朝云疑惑道:“驸马要去哪?”
华阳竟然也毫无头绪。
主宅通往西院这边有道月亮门,月亮门旁边就是一条长长的游廊,连通三兄弟的院子。
陈伯宗、陈孝宗告别父亲回来,跨过月亮门,就见老四坐在游廊,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柱子,眼睛闭着,不知在想什么。
陈孝宗咳了咳。
陈敬宗睁开眼睛,等两人走近了,他问:“吏部那边,你们准备怎么说?”
陈孝宗看眼兄长,道:“我与大哥商量好了,决定请吏部给我们安排陵州府的空缺,四弟你不一样,公主急着回京,你安心回去就是,二老这边有我们照顾,你无须牵挂。”
他们都理解四弟,换成他们娶了公主,也得以公主的喜好优先,除非家里没有其他兄弟奉养父母。
陈敬宗笑了下:“我原本也这么想,可公主说了,百善孝为先,要跟我留下来,等着跟二老一起回京。”
陈孝宗一脸错愕,公主看起来高高在上,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陈伯宗看眼四宜堂的方向,道:“公主如此贤淑,是我们陈家的福分。”
陈敬宗没告诉兄长,公主一心惦记着周郎呢!
“你们现在就去写文书?”陈敬宗站了起来,明明年纪最小,才二十一岁,却比两个已为人父的哥哥都要高一些。
二人颔首。
陈敬宗对长兄道:“我有事请教大哥,去你那边的书房说吧。”
陈伯宗微微诧异,随即带着四弟走了。
观鹤堂,俞秀听闻丈夫回来了,本想放下手中的针线,透过窗户瞧见小叔子也来了,高大英武气势凛然,俞秀咬咬唇,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
陈伯宗吩咐丫鬟备茶,直接带着四弟去了书房。
“何事?”他问。
陈敬宗:“没事,你写文书吧,写完我照着抄一份。”
陈伯宗:……
陈敬宗径自提了一把椅子放到书桌旁,见大哥神色严肃要训斥自己,陈敬宗无奈道:“请留在陵州,肯定要论一番孝道,或许还要引经据典,我要是有那么多墨水,我也去考状元了。大哥若不肯帮忙,那我随便写一封,反正我脸皮厚,就算吏部要拿去给皇上过目,我也不在乎。”
陈伯宗:……
四弟不怕丢人,陈家丢不起这个人。
陈伯宗面无表情地坐到椅子上,见老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将砚台推了过去:“研墨。”
陈敬宗知道兄长非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甚在意地拿起墨条,往砚台里倒点水,这就咔嚓咔嚓地摩了起来。
陈伯宗皱起眉头。
陈敬宗见了,莫名想起华阳,他穿着外袍要坐她的蜀锦褥面上,她也是这种嫌弃样。
毕竟有求于人,陈敬宗放松了力道,想象这墨条是华阳的凝脂嫩肉,慢慢捻动,倒也颇为得趣。
陈伯宗没理他,垂眸思索片刻,铺开一张寻常书信用纸,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沾墨写了起来。
昔日骑马游街的状元郎,如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却依然风度翩翩,且越发从容内敛。
小丫鬟送了茶水过来,临走前还偷偷瞥了家主一眼。
陈伯宗专心写文书没有察觉,陈敬宗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女人,真就都喜欢书卷气的男人?同样是三国时的英雄人物,华阳怎么只夸周郎,不夸关张?
他一边磨墨一边胡思乱想,陈伯宗洋洋洒洒几行字,写完了。
陈敬宗就要拿纸抄写。
陈伯宗看不得他在自己面前作弊,道:“拿回去抄,不用还了,我另写一封。”
兄弟俩写一样的内容,吏部官员又不是傻子。
陈敬宗转过弯来,等墨迹干了,他笑着折叠起来,收进怀里。
回到四宜堂,陈敬宗直奔书房,并且落下门闩,一副不容打扰的姿态。
华阳继续踢毽子。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陈敬宗出来了,拿着刚写好的文书,递给华阳,正色道:“你看看,这么写行不行。”
别说这辈子,上辈子华阳也没见过陈敬宗写什么,就连他随军去平定叛乱,也不曾给她写过家书。
确定手心没有汗,华阳接过文书,就站在堂屋门口看了起来。
平心而论,陈敬宗的字只能算寻常,却自有一番锐利的风骨,可他在这封文书里的遣词造句,实在与他这个人大相径庭。
华阳狐疑地问:“刚刚你去哪里了?”
陈敬宗:“找老头子,你要留下来,我肯定要跟他打声招呼。”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华阳继续看文书。
陈敬宗贴到她身侧,问:“我这文采与周郎比,如何?”
华阳:……
就还是不怎么信呢!
第33章
进了腊月, 各地的官员都开始往京城递折子,一来汇报下今年的政绩,二来提前给皇上拜年。
书房里燃着上等的银霜炭, 华阳连着给父皇、母后、弟弟都写了一封家书,停下笔搓了搓手。
“公主快起来走走, 活动活动更暖和些。”朝云心疼地道。
这陈家的祖宅,用的都是窗纸,冬日里开窗吧,冷风往里吹,不开吧, 阳光却透不进来, 不如京城达官贵人用的琉璃窗, 屋里烧着地龙, 阳光再往里面一照,不烧炭也暖融融。
华阳捧着手炉, 在屋里转了一圈, 见朝云要收拾桌面, 道:“先别忙,等会儿我还要给姑母写封信。”
京城里能让华阳唤一声姑母的, 只有安乐长公主。
景顺帝一共有四个妹妹, 其中三个都因病早夭,只有安乐长公主平平安安活了下来。
安乐长公主年方三十,比景顺帝小了整整二十岁, 景顺帝基本把她当女儿看, 虽然是异母兄妹, 却颇为宠爱。
安乐长公主十七岁出嫁, 二十岁就成了寡妇, 她率性惯了,既不想再找个驸马,又不想长夜寂寞,渐渐就养起面首来。
有御史在景顺帝面前告安乐长公主的状,认为堂堂公主沉溺男色不成体统,希望景顺帝出面训诫。
景顺帝是个很护短的人,妹妹只是养了几个男宠排遣寂寞,于国又无害,为什么要去干涉?
在景顺帝的纵容下,安乐长公主成了整个京城甚至本朝活得最逍遥快乐的女人。
除了特立独行养面首,安乐长公主还擅长玩乐,她喜欢华阳,经常从宫外给华阳带各种新奇有趣的小礼物,姑侄俩的感情便日益亲厚起来。若非戚皇后拘着,华阳都想去姑母的府里住上一段时间,玩个尽兴。
重新落座,华阳看眼朝云,叫她去外面守门。
她要请教姑母如何避孕,这种内容最好连丫鬟也不要看见。
四封信都写完,收进信封用印泥封好,华阳吩咐朝云送去公爹那里,等着一起交给驿差。
到了下半旬,陈敬宗忽然想起来,问她:“要过年了,你不给皇上娘娘写信拜年?”
华阳:“写了,这会儿大概都到京城了。”
陈敬宗看着她淡然的脸,问:“给长公主写没?”
华阳瞪他一眼,却也没有否认。
陈敬宗笑了,又有点惋惜:“既然长公主有办法,咱们离京之前,你就该去探望探望,取些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