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满意了,松开手道:“后天吧,明早恐怕起不来。”
陈敬宗虽然没笑出声,可他的胸腔震动,显然很骄傲。
休息了一日,傍晚时,华阳与陈敬宗一起去主宅见孙氏,陈廷鉴听说公主儿媳来了,特意放下书,也开了厅堂。
见礼过后,陈敬宗开口道:“娘,昨晚公主做梦了,梦见一个老妇人,我听她的形容,觉得很像祖母,公主有点怕,这一日都心中不安,我想明早带她去给祖母上柱香。”
华阳配合地露出忐忑状。
孙氏很是吃惊,公主儿媳都没见过老太太,竟然能梦到?
无论真的假的,令公主惧怕,这都是他们陈家的过错。
陈廷鉴已然开口:“许是公主纡尊降贵来为老太太守丧,她太高兴,才无意冲撞了公主。这样,明日臣等都陪公主走一趟,臣会嘱咐老太太,叫她不要再去打扰公主。”
梦见老太太只是华阳与陈敬宗商量好的上香借口,陈廷鉴如此郑重,华阳为骗了公爹惭愧,陈敬宗却暗暗好笑,什么状元阁老,居然相信鬼神之说。
他面露不屑,华阳的眼刀便飞了过来,公爹怎么可能信鬼神,那么说全是为了安抚她罢了。
驸马老实了,华阳再对陈廷鉴道:“此事就不劳烦父亲、娘与诸位兄嫂了,叫驸马陪我走一趟就好,人多出行麻烦,反倒耽误时间,叫附近百姓看见,还要猜疑咱们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陈廷鉴很是犹豫。
陈敬宗嗤道:“有我保护公主,您担心什么?”
陈廷鉴不满地看过来,他怕的就是儿子半路胡闹,对公主照顾不周。
若非公主在场,这话他已经说出来了。
父子俩就没有一天能和睦相处的,孙氏心累,做主道:“公主考虑的周全,就都听公主的吧,我这就叫人去预备香火,明早你们再带上四个护卫。”
陈敬宗刚想说不需要护卫,华阳轻轻扯了他一把,她的目的就是去上香,又没有什么秘密,有护卫跟着更好,足以证明她并非找借口拉着陈敬宗出去游山玩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小夫妻俩走后,孙氏嗔怪丈夫:“叫老四单独陪公主出门,小两口还能培养培养感情,你带上一家老小都跟过去,那叫什么事?”
陈廷鉴像是听了大笑话:“就老四那样,公主能对他有感情?根本就是判若云泥的两个人!”
如果不是皇上皇后主动撮合了这门婚事,再给陈廷鉴贴一百张脸皮他也做不出为老四求娶皇家公主之事。
机缘巧合,让老四这粗人娶了公主,老四占尽了便宜,委屈全让公主受了!
孙氏幽幽道:“皇上都夸老四英武,看把你嫌弃的,倒好像你才是公主亲爹。”
“胡闹!”陈廷鉴脸色大变,罕见地斥了妻子一句,随即压低声音解释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小心祸从口出。”
孙氏撇撇嘴:“不提那些,我就是觉得,夫妻感情跟彼此的身份并没有太大关系,公主若嫌弃老四,咱们管不着,可如果公主没嫌弃,你却天天看老四不顺眼,就怕最后公主反倒要怪罪你对她的驸马太不客气。前天吧,老三媳妇耍小脾气,话里暗示老四不会读书空有一身蛮力,公主当场就发作了……”
陈廷鉴皱眉:“老三媳妇耍脾气?跟公主耍?”
孙氏:“我的意思是,公主已经有护着咱们家老四的迹象了,你……”
陈廷鉴不信,打断妻子道:“先说老三媳妇,我是公爹不好出面,你做婆母的去告诫她,不许她再对公主不敬。”
孙氏:“她大着肚子,我怎么说?”
陈廷鉴脸色一沉:“大着肚子也不能忘了尊卑,你不说,叫老三过来,让他去说。”
孙氏头疼:“算了算了,还是我说吧。”
真把事情闹大,她怕老三媳妇早产!
.
翌日清晨,陈敬宗陪着华阳早早出发了。
石桥镇附近有很多山头,其中一片专门留着给本地百姓安葬亡人用,陈家的祖坟也在那边。
车夫赶车,公主与驸马坐在车里。
马车本来就不大,陈敬宗又浑身冒着热气,闷得华阳很不舒服。
陈敬宗作势要挑起窗帘。
华阳拿扇柄拍他的手:“成何体统?”
她是公主,岂能敞开窗帘随随便便叫人看见?
她嫌陈敬宗糙,陈敬宗也受不了她这清高,干脆一转身,把自己这边窗帘打开了。
华阳立即拿团扇挡住脸。
陈敬宗将脑袋探出车窗。
“呦,老四出门啦?”有街坊看到他,笑呵呵地打招呼。
陈敬宗在老家住得最久,待街坊也算和善,回道:“是啊,梦见我们家老太太了,去给她上柱香。”
街坊:“还是老四孝顺。”
嘴上说着话,这街坊的眼睛好奇地往马车里面瞄。
奈何陈敬宗一手拉着窗帘,只露出自己的脑袋与肩膀,街坊什么也看不到。
当马车离开镇子,一眼望去路上田野都没什么人了,陈敬宗才高高地挂起帘子。
清爽的晨风吹了过来,华阳瞥眼陈敬宗,慢慢地放低扇面。
陈敬宗靠着车角,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她闷得潮红的脸,还有那丰盈的双唇,偶尔马车一颠,她衣襟一荡,更叫人移不开眼。
华阳就觉得,他的视线也变成了一双手。
他看得越久,她就越臊,最终恼羞成怒,又拿扇柄打他。
陈敬宗一手拽下帘子,然后双手抓住她的手腕,重重地将人抵在车板上。
既是青天白日,又前有车夫后有护卫,华阳全身冒火,咬牙骂他:“放肆!”
陈敬宗:“夜里更放肆,你不也喜欢?”
话音未落,他便啃了上去。
第15章
马车越靠近山脚,路越不平,车颠簸得也就越厉害。
陈敬宗好不容易才帮华阳重新戴好右耳边的银链珍珠耳坠,方才他嫌这坠子碍事,取下来了。
他坐正身体,再看华阳,绷着一张嫣红的脸,便是生气也媚波横流。
公主讲究体面,为了不在下车时露出痕迹,她方才竟宁可隐忍配合也没有挣扎半分,使得头上的珠钗未乱,身上的素衣白裙也没有多出一丝不该有的折痕。
就像那突然失去法力被定住身形的仙女,任由凡夫俗子靠近她,上下其手为所欲为。
陈敬宗捡起她落在坐榻上的团扇,一边赔罪地帮她扇风,一边默想,等年后除了服,他定要再在车里试上一回。
华阳懒得看他,微微挑起旁边的窗帘,让风透进来,吹走车厢里的靡靡气息。
车后是四个护卫所骑骏马发出的哒哒马蹄声,华阳回忆片刻,非常确定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心跳慢慢平缓下来,脸上的滚烫也渐渐冷却。
伴随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了。
“公主,驸马,前面就是山了。”
华阳看向摆在陈敬宗那边的橱柜,她的帷帽就搭在柜顶。
此行他们没带丫鬟,那么该丫鬟做的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陈敬宗身上。
陈敬宗拿起帷帽,替华阳戴好。
一圈朦胧白纱轻盈地垂落下来,模糊了公主的面容,只有一双红唇仍透过薄纱显出艳色。
陈敬宗最后看眼她的唇,率先下了马车,再转身扶她。
离了车厢,清爽的晨风瞬间将华阳包围,她享受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再往前看,便是一座郁郁葱葱长满树木的矮山,山间可见蜿蜒曲折的石阶,也有几座墓碑露出沧桑边角。
陈敬宗叫车夫与护卫都留在原地,他一手提着盛放祭食香纸等物的竹筐,一手扶着华阳的胳膊,夫妻俩并肩朝前走去。
华阳发现这边的石阶路竟然很干净,就问:“你们家后面的那些山,也都修了这种石阶?”
陈敬宗:“怎么可能,那些是荒山,这座专门留着各家安葬亲人,时常要来祭拜,特意修了几条石阶路。”
华阳刚要说话,一只长翅膀的黑色小虫嗡嗡嗡地飞了过来,吓得她连忙抓着陈敬宗的胳膊往他身后躲。
陈敬宗大手一挥,将飞虫拍到了路边的草丛中。
华阳再也没了欣赏风景的闲情逸致,只想快点拜完老太太,快点下山。
山风偶尔吹起她的面纱,陈敬宗看见她紧紧皱着眉,脸色微白,是他非常熟悉的嫌弃样。
他嘲道:“早就说了老太太不会介意咱们做什么,你非要讲究,白来爬山受罪。”
华阳自有思量。
陈家算是石桥镇这边的富户了,再加上陈廷鉴中状元后步步高升,老宅这边的人便将祖宅一带重新修缮了一番,单独占了一个小山头,几座墓前都铺了整整齐齐的石板,打扫起来也方便。
从山脚到陈家的祖坟,夫妻俩只爬了一刻钟左右的山路,饶是如此,华阳也累得气喘吁吁。
陈敬宗一把摘下她的帷帽:“这种地方,除了我们家的一群祖宗,没人能看见你。”
华阳回望来时的山路,没再强求。
陈敬宗叫她休息,他拿着扫把将几座墓碑前都扫了一遍,再把香纸祭食等物摆在老太太的那座新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