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也敬重何清贤,但她不必替何清贤担心什么,因为当年何清贤上书痛骂皇爷爷,皇爷爷都没有砍何清贤的脑袋,如今别说何清贤只是奉劝弟弟节俭了,就是何清贤再当面指着弟弟唾骂一顿,弟弟就是气得要死,他也不能处决何清贤,不敢背负杀害天下第一清官的昏君骂名,最多把何清贤贬到偏远之地当芝麻小官。
公爹可是老狐狸,未必不是故意把“节流”这差事留给了何清贤。
华阳却不会因此减少对公爹的敬意,为着陈家众人、天下百姓着想,她巴不得公爹再圆滑一些。
翌日出了宫,华阳照例去陈府小住两日。
婆母孙氏也与她提到了何清贤:“自打何阁老进京,帮老头子分担不少事,现在老头子回家都提前了很多,只是我猜啊,他主要是不想跟何阁老在一个值房待着,每次回来都要跟我抱怨两句。”
华阳:“我也听驸马说了,他们二老经常在早朝上吵起来。”
孙氏笑眯眯的:“吵才好呢。”
若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敢得罪老头子,那也绝非好事,都听老头子的,把皇上摆在哪?
这一切,都是长公主儿媳妇的功劳!
“今晚还要跟老头子下棋不?”孙氏很是期待地问,自家人,老四敢跟老头子顶嘴,却很难用道理说动老头子,老大、老三更不用提,一切都听老头子的,孙氏就特别盼望长公主儿媳多数落老头子几句,让她也看看戏。
华阳:……
夜幕降临,等陈廷鉴从宫里回来,华阳早回四宜堂了,与陈敬宗单独用着饭。
陈敬宗:“咱们去汤山的事,跟母亲说了?”
华阳:“这才月初,过年那几天再说也不迟。”
陈敬宗:“我大概是老陈家第一个有机会泡汤泉的人。”
华阳:“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父皇去行宫住了一冬,不但我们去了,很多大臣也都随驾去行宫当差,父亲是阁老,可以带家眷,兴许也带了母亲同去。”
陈敬宗:“……那我就是老陈家第一个有机会泡汤泉的年轻人。”
第152章
腊月历来都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临近年关,客商百姓们纷纷往京城里涌,街上无比繁华。
年假第一日, 陈敬宗非要拉着华阳去置办年货。
天还没大亮,两人就在被窝里“争执”起来了。
华阳:“你想买什么, 跟吴润说一声就是,犯得着自己去外面受冻。”
陈敬宗:“你这人,简直是叶公好龙,平时总念叨宫里不自在,喜欢宫外的逍遥快活, 可天一热或一冷, 你就缩在府里哪都不愿意去, 也不知道你一个人躲在府里能快活什么。”
华阳:“这时候去街上就快活了?卖东西的人再多, 摆出来的也都是不入流的货色,我既然不买, 又为何要去跟一群人挤来挤去?”
陈敬宗:“我想去, 一家人一起欢欢喜喜地置办年货, 那才有年味儿。”
华阳:“那你带大郎他们去吧,保证你这一整天都年味儿十足。”
陈敬宗:“侄子是侄子, 你是你, 我跟他们隔了一层,跟你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华阳抿唇。
陈敬宗忽地在她耳边笑:“除非你还惦记着我那话,只想留在家里跟我连……”
他才说出那个字, 华阳就把被子捂过去了, 将他的整个脑袋都按在被子底下。
陈敬宗闷声闷气的:“别以为你是长公主就可以谋杀亲夫, 我们家老头子也是不好惹的!”
华阳:……
公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陈敬宗并不是一味地嫌弃他, 其实经常把这段父子关系拿出来用一用,只是每次都不是用在正经地方罢了。
待到阳光暖和些,华阳便与陈敬宗出门了,陈敬宗就是寻常常袍扮相,华阳为了方便,穿了男装。
马车离开长公主府,往京城最繁华的前门大街那边走去。
陈敬宗放着座榻不用,故意坐在华阳斜对面,视线仿佛黏在了华阳脸上。
华阳瞪了他好几眼。
陈敬宗:“你这么穿,还挺俊俏,像富贵人家唇红齿白身量尚未长开的少年郎。”
华阳:“你十三四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陈敬宗:“我可强壮多了,而且那时经常在山里跑,脸跟脖子晒得黑,进京后才又捂白了。”
华阳:“一直黑就好了,我肯定看不上一个大黑脸。”
陈敬宗:“所以说合该你我有缘。”
华阳靠向车窗,挑开一条缝隙,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陈敬宗却挪到她旁边,因为华阳长发都束在头顶,又是朝外窥视的姿势,那白皙修长的侧颈恰好展露出来。
陈敬宗双手握住她两边肩膀,亲她的耳后。
华阳挑帘的手便仿佛被人抽走了力气,尽管这条帘缝很窄很窄,她还是担心被街上的行人窥见陈敬宗的动作。
光线变暗,陈敬宗瞥眼垂落的帘子,将她转向自己。
华阳:“放开。”
陈敬宗:“至少还要再走一刻钟,给我抱一会儿。”
“夜里还不够你抱?”
“白日自有白日的好。”
“明日我就进宫,让弟弟缩短你们的年假,让你多在卫所待一阵子。”
“长公主仙女一样的好心肠,才舍不得苛待天下官员。”
怕被车夫听见,两人都压低了声音,可越是这般窃窃私语,越叫人明知非礼而为,越意乱,越神迷。
终于,当前门大街的喧哗越来越近,陈敬宗一手揽着华阳,一手伸过去,重新挑开一点帘子。
腊月清凛的风吹来,长公主脸上秾丽的艳色渐渐褪去。
她嫌弃地拿出帕子,倒些温水浸湿,一点点地将耳侧、颈子擦了一遍。
抽屉里也备着她常用的面脂,陈敬宗拿出一个白瓷瓶,挖了些无色清香的面脂出来,帮她涂。
他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轻轻地刮蹭着长公主娇嫩无比的肌肤。
华阳长睫低垂,强忍着那一波一波的悸动,暗暗后悔就不该让他帮忙,他那双手,不管碰到她哪里,都像存心撩拨。
车停稳时,华阳已经神色如常。
下车前,她提前警告他:“我现在是男装,你注意举止。”
陈敬宗:“难道你穿女装,我就不用注意了?”
华阳:……
他们走在前面,朝云、周吉寸步不离地跟着,后面还有一些侍卫保持距离暗中跟随,除了保护长公主,等会儿也要负责帮长公主、驸马爷拎东西。
华阳真不知道要买什么,她也从未有过自己亲自上街置办年货的经历。
陈敬宗便负责带着她走。
“买些瓜子坚果,去汤山的路上吃。”
山货店,陈敬宗把合她口味的坚果都要了两斤,他付钱,东西由周吉提出门,再交给其他侍卫。
陈敬宗看了周吉几眼,走向下家铺子时随口问道:“你也二十五六了吧,家里还没给你张罗亲事?”
周吉面色微红,道:“已经订好了,过几天两边亲戚送她来京城,我们在这边成亲。”
陈敬宗很是意外,见华阳平平静静的,就知道她已经得到消息了。
他继续问周吉:“这两年你好像没有请过长假,未婚妻长什么样,你见过吗?”
周吉:“没见过,我娘写信说挺好看的。”
陈敬宗:“你就不怕他们糊弄你,给你找个丑的?”
周吉:“不至于,而且我也不挑,不是太丑就行。”
陈敬宗:“行,年前成亲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也去你们家喝喜酒。”
周吉受宠若惊,他这样的身份,驸马爷肯赏脸,那是他们一家人的荣耀。
闲聊结束,陈敬宗专心陪华阳逛铺子,吃的穿的用的买了一堆,等两人走向马车时,周吉等侍卫手里都抱满了东西。
上了车,陈敬宗才跟华阳算账:“你早知道周吉要成亲了,怎么不告诉我?”
华阳:“他成亲与你何干?”
陈敬宗:“干系不大,但你早一日告诉我,我就早一日知道你对他没有其他意思,我便早一日安心。”
华阳懒得理他。
陈敬宗:“不过周吉还真老实,见都没见过的姑娘,他也敢娶。”
华阳:“没办法,他老家在平凉府,离得太远,来回一趟不容易。”
京城一些官宦子弟,如果不走科举的路子,多半会在各个卫所求个闲差,但也都是替朝廷办事的,还有个前程可期。像给她们这些公主做侍卫,做到死也就是周吉这个位置,有背景有门路的男子绝不稀罕。因此,父皇为她挑选侍卫时,直接把权贵子弟抛开了,选的都是年轻强壮、精通武艺但又没有野心的寒门侍卫。
这还是父皇宠爱她,换个不受宠的公主,父皇也舍不得把英武男儿放在女儿身边白白浪费。
华阳有三百个侍卫,她不是个个都了解,只知道周吉是心甘情愿效忠她的。
其实给公主做侍卫,有的人认为是美差,既有不错的俸禄又不用上战场冒险,非常稳妥,而那些坚信自己在卫所在战场上能够立功高升的,自然对公主身边的差事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