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岌立刻伸手去扶,寒酥也在同时伸手。寒酥拉住封琏晃挥的细细手腕,封岌握在她的手上,宽大的手掌将她整只手包裹其中。
他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熟悉的温度自手背递送,寒酥握着封琏手腕的手紧了紧。
封岌停顿了一息才松手。
封珞重新站好,有一点紧张畏惧地道谢:“谢谢二伯父。”
封岌看向他,又将目光朝一侧挪,在寒酥的身上落了一息,他很快收回视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封珞松了口气,小手拍自己的胸脯。他有些茫然地转头问封琏:“哥哥,他们都说二伯父是很好说话的长辈,可是为什么我每次见了二伯父都怕怕的!”
封琏皱着眉答不上来,因为他也怕。
封珞又想起一件事,他双手握着寒酥的手腕仰头问:“姐姐,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样叫二伯父呀?”
寒酥望着封珞,不知道怎么回答。
封珞并不知道自己问了两个天大的难题,只当哥哥和姐姐都不爱搭理他。他哼哼两声,小跑着走在前面,他要去找笙笙,笙笙不会不搭理他。
封岌这次这门是去见晏景予。晏景予的父亲陈南王厚着脸皮求到封岌面前,希望封岌能够劝一劝晏景予让他早日成家。陈南王苦恼了很多年,终究没了法子才求到封岌面前。晏景予是陈南王的老来子,且是独子。陈南王年纪大了,对于晏景予一直不肯成家的事情颇为苦恼。
“只要您一句话,他一定听话!”陈南王道。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赫延王等于无所不能。
吟艺楼的雅间里,封岌和晏景予对坐。晏景予懒散靠着椅背,听歌姬抚琴婉转吟唱。
一曲结束,晏景予正想着再点一曲什么,封岌摆摆手,将人赶了出去。
嫌吵闹。
“该成家就成家,别让你父亲一大把年纪犯愁。”封岌道。
晏景予皱眉:“老头子果然找到你面前了。拿这种小事烦你,可真是……”
封岌道:“据我所知,你和林家二娘子交情不错。别拖着人家,姑娘家年岁不等人又重名声。”
晏景予脸上的笑收了收,有一点犯难。他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
“什么叫你没办法?”封岌沉声,“学我做什么?我和你们不一样。”
他的婚事甚至是他的性命,从来都不属于他一个人。他是被架在天上的神明,理应无所不能刀枪不入永无弱点所向披靡。
封岌语气有一点重,晏景予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笑笑,道:“我心里有数。”
窗外有小孩子的哭声。封岌转首望出去,看见一个小孩子站在街道角落在哭,他的父母围在他身边哄着他。一个稍微大些的小姑娘举着个糖人跑过去哄弟弟。被家人围住的他很快不哭了,一家人说说笑笑。
封岌看着那一家人很久。久到晏景予皱眉,他不理解有什么好看的。
那家人消失在街角,封岌收回目光吩咐人请沅娘下来。
沅娘还在养脚踝上的伤,听闻赫延王请她,她不敢不来,不过她也没有半分不愿意。赫延王只喜欢听她唱曲,从不需要她跳舞。
封岌点了《四时景》。
寒酥将封琏和封珞带到朝枝阁去寻妹妹,她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个一起玩。妹妹看不见,和寻常的小孩子不同,她很希望妹妹可以有更多玩伴,而不是只有她这个姐姐。
寒酥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交代蒲英和兜兰上心照料着,便出府了。
——昨天和祁山芙约好,今日陪她去元祥楼取祁山芙之前订制的一套首饰。
向来爱笑的祁山芙有一点心不在焉,一套漂亮的新首饰都没能让她展露笑颜。
本来取了东西,两个人就该分别。祁山芙邀寒酥去祁家用晚膳,还说母亲有话跟寒酥说。
登上回祁家的马车,寒酥询问:“山芙,是有什么心事吗?瞧你不太开心。”
山芙叹了口气,闷声说:“父亲的事情。哼,也不知道是谁生事,鸡蛋里挑骨头!听说父亲被上司责贬,还被罚了半年俸禄。”
“是出什么纰漏了吗?”寒酥问。
祁山芙摇头:“我也不知道。父亲才不跟我细说,我只隐约听见他和母亲说是有人暗中使手段针对!”
寒酥蹙眉,陷入思量。
马车到了祁家,寒酥和祁山芙下了马车,就看见另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一些内宦打扮的人告诉她们来的是宫里人。
寒酥和祁山芙对视一眼,正疑惑,看见祁朔骑马从另一条路回来。
“哥哥!”祁山芙喊。
祁朔望着那几个小太监,问:“什么事情?”
祁山芙摇头:“不知道,我们也才刚回家。”
祁朔点点头。他下了马,将马缰递给小厮,然后带着妹妹和寒酥一起进门。
一位年长的内宦坐在花厅里,祁夫人正犯难。看见儿子回来,才松了口气。
李大太监站起身,朝着祁朔拱了拱手,笑得脸上老褶子波动:“恭喜祁小将军。”
祁朔回了一礼,恭敬询问:“不知李公公是什么事?”
“咱家是来宣旨的。”李公公伸手,一个小太监弯着腰双手捧着一道圣旨送过来。
祁朔和祁家人正色起来,跪地接旨。
寒酥并不是祁家人不需要她跪地接旨,她也没有进花厅,站在庭院里好奇地望着里面。
那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祁朔和静鸣公主。
李太监尖细的嗓音诵读完圣旨,笑着说:“接旨吧。”
祁朔慢慢抬起头,视线越过明黄的圣旨,穿过了房门,望向萧瑟庭院里寒酥单薄的身影。
他将目光收回来,望向压于顶的圣旨。
“这是高兴得傻了吗?”李太监笑着轻咳一声,“快接旨啊。”
祁朔道:“李公公,祁朔有婚约在身。这道旨不能接。”
李太监惊住,瞪圆了眼睛,声音也带出一点抖:“祁朔,你考虑清楚再说话!”
祁朔考虑得很清楚。这种为了高攀皇家尚公主而负心之事,他誓死不从。
他望向寒酥,看着寒酥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现在应该去追寒酥告诉她自己永不相负,可是李太监还在这里,他现在不能去追寒酥。
寒酥回到赫延王府,并不回朝枝阁,直接去了衔山阁。
她去前,长辕正在书房里向封岌禀话。
“将军查的那种祛疤药找到了,但是……在东宫。”长辕犯难。
长辕想提醒可能有诈,又一想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将军怎么可能想不到。
云帆禀告寒酥过来了,封岌有一丝惊讶。
“您为什么要如此?”寒酥忍着眼底的湿意,“为了惩罚我,贬罚祁老爷又给祁朔赐婚。您真是……”
真是变得让我不认识。
封岌皱眉:“什么赐婚?”
寒酥忍泪望着他:“将军宽仁,请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封岌沉默了片刻,平静开口:“祁浩涆被贬祁朔被赐婚,你认为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
封岌沉静地望着寒酥眼里的湿意与恼怒。许久之后,他轻笑了一声,望着寒酥的眼睛问:“那你是不是还要求我帮忙解决你心上人的赐婚?”
第54章
寒酥没有回答。她皱着眉,还在琢磨封岌上一个反问。
难道不是他做的吗?明明当初五皇子的事情时,他那么迅速地给五皇子塞了门婚事……
可是寒酥看着封岌这意外之后又生气的表情,突然有一丝不确定。
不对!不是他!
纵使他有可能会给祁朔塞一门婚事,他也绝对不可能假公济私贬罚祁浩涆。他是如山巍峨如炬光明的赫延王,他不会做这样卑劣的事情。
寒酥向后退了一步,声音也缓和下去拒绝:“不需要将军帮忙。”
拒绝他,似乎已经成了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寒酥因为自己的莽撞质问而为难。是非对错泾渭分明,错了就该赔礼这是她自小的教养。可是眼下情况,她做不到。她半垂着眼睛,不想再久待,连膝也没弯一下敷衍福身,转身快步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方寸大乱理智丢失。是因为祁家的事情而生气,还是接受不了心目中的将军形象倒塌?
长辕和云帆悄悄对视一眼,再将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封岌眉宇。
封岌盯着寒酥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直到寒酥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瞥向长辕。
长辕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我这就去查!”
长辕匆匆走了,留下云帆在那里傻站着。云帆眼珠子转了一圈,讪讪退出去,不忘将房门关上。
封岌静坐了片刻,稳了情绪,重新拿了案上的密报来读。宫里越来越不想出征,甚至打算与北齐联姻。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提笔写信,写着写着总是突然走神。直到写不下去,他将手中的笔重重放下,墨迹溅脏了信笺。
字迹被污得乌糟糟,一切都乌糟糟。
寒酥回到朝枝阁没多久,祁家来了人。祁朔和他父亲祁浩涆过来了,没有直奔她而来,而是带着礼去见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