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消息?”寒酥先将杂思收起,微笑起来与姨母说话。
“你啊,现在可是京中的大名人,大才女了!”三夫人道。
寒酥茫然地望着三夫人,不解其意。
“就是你出的那本诗集,叫……《自云集》如今已经是家喻户晓喽!还有人把你以前写过却没有收录在《自云集》里面的诗词都整理了出来!”
寒酥有些意外。她明明记得自己离京之前,刚好是父亲被盖上了谋逆的罪名,自己成了反贼之女,她的诗集也卖不出去了。她远在北地时,曾一度对李叔歉意。
寒酥疑惑地问:“是父亲的冤屈被洗刷之后的事情?”
“不是!”三夫人摇头,“就在你离京后没多久,那诗集已经开始大卖了。相反,这次给你父亲洗刷冤屈时还有你的功劳呢!他们都见字如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寒正卿必然不可能勾结敌军!”
三夫人又跟寒酥详细说了她的《自云集》如何枪手、父亲洗刷冤屈的过程。寒酥安静地听着,心中颇有感慨。
文人,或许有着清高不圆滑的缺点,同时也有着不畏权势的傲骨。当他们真心为诗词文字所折服,并不会因为作者的身份而将那些文字当成垃圾。
寒酥垂眸望了一眼妹妹,问:“我父亲如今安顿在哪儿?”
三夫人道:“本来是想将人接过来住,可确实不方便。他也不愿意。我寻了个闲置的院子让他暂住。原本他还想将笙笙接走,可是笙笙每日都要去衔山阁治眼睛,又不好麻烦师太医奔走,就将笙笙继续留在我身边了。”
寒酥问:“笙笙,你现在觉得眼睛怎么样了?还疼吗?”
“不疼了。”寒笙摇头,“而且我有时候能够看清一点点轮廓。”
寒酥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欢喜地问:“真的?”
“真的。不过只是一点点轮廓,从初哥哥说再治一段时间,我就能看到不同颜色了!”
寒酥笑起来,心里被巨大的欢喜充盈着。
说着话,就到了朝枝阁门前。蒲英和兜兰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寒酥望着熟悉的朝枝阁、熟悉的脸孔,一时恍惚间好似自己并没有离开过。
“表姑娘,你脸上的疤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兜兰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三夫人只顾着与寒酥重逢的喜悦,这才注意到她的脸。她仔细一瞧,惊讶地发现确实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寒酥笑笑,说:“是遇到神仙医者了。”
进了朝枝阁,寒酥和姨母、妹妹说了很久的话。后来姨母走了,妹妹趴在寒酥的怀里睡着了。
寒酥摸摸妹妹的头,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她抱起来,兜兰赶忙上来帮忙。寒酥后知后觉妹妹长高了不少,自己已经有些抱不动她了。将妹妹安顿在床上,寒酥便出了府,去看望父亲。
父女两个相见,寒正卿望着女儿愣了好久,他问:“雪意,你这是遇到华佗再世了?”
寒酥但笑不语。
神仙医者也好,华佗再世也好,都是封岌。
一语毕,寒正卿眼角一湿心里汩汩酸涩。他差点看着女儿死在怀里救不回来,后来女儿的命虽然救回来了,却又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病痛缠身……
寒酥安慰了父亲好一阵子,才询问父亲是否将她与封岌的事情告诉了祁家父子。
寒正卿茫然:“没有啊。我纵使和你祁伯父交情深,也不会将这样的事情随便与旁人说。若不是你说不想让你姨母担心,我是连你姨母也不会告知的。”
寒酥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生出旁的疑惑来。
寒酥以为父亲会问她与封岌的事情,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父亲什么也没问,只让她尝他亲手泡的茶。
归来的这第一日,寒酥并不怎么担心封岌。因为他走时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会有事。
可是寒酥想不到封岌一走就是五日未归。
寒酥让长舟去打听过,得知封岌如今在牢中,并没有接受过审讯。而对于此事,不管是朝堂还是乡野都快要议论翻了天。
“只将人关起来是什么意思……”寒酥喃喃自语。
寒酥眼中的茫然散去,聚成狠绝。她快步朝衔山阁去,去了封岌的房间,打开衣橱门,踮脚抱起最上面的旧军旗。
第123章
长舟和云帆跟进来,不解地望着她的举动。
这里久无人住,并没有可用的墨。寒酥扫过案头,吩咐:“给我拿笔墨来。”
微顿,她又改了口:“另外再给我杀一只鸡,取鸡血来。”
长舟和云帆对视一眼,云帆转身出去办。长舟询问:“夫人要做什么?”
“接他回家。”寒酥走到一旁的书橱前,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出厚厚的一沓空白纸张。
长舟皱眉:“可是将军没有别的交代,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寒酥快步走回桌前,将厚厚的一沓空白纸张放在桌上。她说:“你是他的属下,要谨遵他之命。而我不是他的属下,无需万事听他命令。”
长舟眉头皱得更紧了,偏又无法反驳。他沉默片刻,道:“夫人既说我需谨遵将军之命,那对夫人的命令……”
寒酥转过头看向长舟,同时举起一块金丝玄色的令牌,其上刻着一个“封”字。
长舟愣住,没想到寒酥会有封岌的令牌。
长舟只会以为封岌将这枚令牌交给寒酥,既是给了她最高的用人权力。长舟不会想到,这枚令牌并非封岌给寒酥的。当然,也不是寒酥偷的。只是两个人亲密无间不再有秘密也不再设防,她的东西他的东西本就收放在一起。
云帆快步从外面进来,递上笔墨。他在外间翻找笔墨时,将长舟和寒酥的对话听了个大概,他看了长舟一眼,挠了挠头,问:“夫人,其实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多事。将军既然是大摇大摆当着百姓的面被带走,圣上不得不顾虑,应当不敢随便给将军按个罪名,不能服众。民不信,将军的旧部也不是吃干饭的嘛。”
“是。他不会有事。可是为国从戎十几年的英雄不该受牢狱之苦,这是对英雄的亵渎。”寒酥蘸了墨,开始为封岌伸冤。
长舟和云帆对视一眼,云帆丢下一句“我去杀鸡”,转身出去。
长舟问:“夫人,我能做什么?”
“等我写完之后,帮我抄录。”寒酥瞥一眼桌上的空白纸张,“这些不够,去将府上所有的纸张全要过来应急。”
长舟去院子里向下面的家仆传了话,他再回来时,寒酥已经已经这伸冤书写好放在一边。长舟走过去坐下,拿了笔开始抄录之前,他先浏览了一遍寒酥写的内容,他脸色逐渐沉下去,眼底甚至藏着一点愧意。为自己觉得将军暂时在牢中待几日并无不妥而愧疚。
云帆很快取了鸡血回来,他也坐下一并抄录这份伸冤书。
不多时,院子里的下人们从王府各处陆续抱着纸张送过来。寒酥让他们认识字的,也坐下抄录。
寒酥从各房要纸张的事情很快在府里传开。封岌被带走,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正是绷着心神时,寒酥这边有了举动,各房立刻派人去打听。
寒酥并未隐瞒。
封三爷第一个过来,拿起桌上抄完的一份伸冤书,一目十行快速扫过。寒酥抄得专心,将一份抄写去写下一份时才注意到姨丈。她微怔,继而起身:“姨丈。”
“这……有用吗?”封三爷皱眉。
“有用。”寒酥说得肯定。
封三爷惊讶地望向她,他原以为寒酥会说“总要试一试”之类,完全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坚决的答复。封三爷没再说其他,他大摇大摆地坐下来,将貂皮大袄的袖子向上撸一撸,也拿起笔来抄书。
大爷和四爷本不想过来,他们对寒酥的身份始终心存介怀,可听说三爷居然过去抄书了,两人议论了半天,思量着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也往衔山阁去。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迎面遇见大郎和二郎愁容满面地过来。
“父亲和四叔要去哪儿?”大郎询问。
“去抄佛经求佛祖保佑。”大爷颇为感慨地说着,说完又叹了口气。
四爷招了招手,让他们两个也跟去。
大爷并非故意隐瞒大郎和二郎,只是觉得寒酥此举和求佛没什么区别。
府里的女眷们聚在一起说话,她们派人去打听,听说府里的男人们都过去了,他们有些犹豫。
封锦茵一下子站起来,说:“走啊!干坐着有啥用!”
三夫人有些意外地望着继女,她心里觉得有些欣慰。可是下一刻,她就听见封锦茵嘀嘀咕咕:“二叔出事了咱们都得完蛋。”
三夫人一愣,继而哭笑不得。
一时间,府里但凡是识字的,都聚到了衔山阁。
夜深时,封锦茵甩着发酸的手腕,嘀咕:“到底要抄多少份啊……”
她声音不大,可因为所有人都在埋首抄录,她的话就变得格外清晰。封锦茵抿抿唇。
寒酥道:“至少全京城人手一份。”
至少?众人面面相觑。
宫中,万寿宫。
太后常年礼佛,烧着炭火的温暖殿内萦绕着一股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