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大桃摇头,“半日就能走到。就是阿娘病得厉害走不了路……”她一想到母亲病重的时候总是尽量抬着头望着老家的方向发呆,她心里就酸酸涨涨的。
“路上当心。”寒酥道。
她们两个对寒酥友善地笑笑,便抱着母亲的骨灰转身离去。
寒酥坐在马背上望着大桃和幺杏远去的背影,从她们的背影里也能瞧出几许悲痛来。寒酥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不过好在父亲很可能还活着,想要找到父亲的心愿越来越迫切。寒酥轻舒出一口气,笔直的腿夹了夹马腹,驾马出了河彰城。
出了河彰城后,寒酥赶去距离河彰城最近的一个小镇,留阳镇。小镇里人口不少,如今夏日非农忙时,镇里的人都清闲起来,路边的树荫下坐了许多村里的人唠家常,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寒酥一行人。
天气热,赶路半上午,三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他们在小镇中央的茶水摊坐下,点上一壶凉茶解渴。
一杯凉茶入腹,些微爽意暂时别退了身上的闷热。寒酥从行囊中取出父亲的画像。
长舟瞥了一眼,道:“将军已经派人调查过这里。”
“我知道。”寒酥这样说着,仍是拿着父亲的画像去向摊主打听,又走过去向树荫下乘凉的百姓打听。
她既然选择亲自跑这一趟,自然要多问问,不想错过任何的线索。
寒酥问了一圈回来,果然没有什么收获。寒酥刚坐下没多久,立刻敏锐地觉察出长舟的脸色不太好。她顺着长舟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长舟正在盯着小镇上的几个人。寒酥下意识会担心是北齐人,可北齐人长相与中原人有明显差异,那几个人明显不是北齐人。
“怎么了?”寒酥压低声音问。
长舟低声回:“我怀疑他们是东方宰浮的人。”
东方宰浮?寒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此人是北齐的一员大将,嗜血成疯。今早封岌率众要赶赴的溪萝州,正是被东方宰浮占据。
长舟略思忖,低声道:“夫人在这里等我,切莫离开此处。”
寒酥点头。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继续喝茶,心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瞬间,她脑子里想起很多历史上的各种战役。如今封岌刚离开河彰城,那边溪萝州又出了事,若东方宰浮悄悄派人潜伏在这个小镇,是想做什么?
寒酥只恨自己实在不懂兵法,纵使拼命回忆在书上看到的各种战役、战术,如今也毫无头绪。
寒酥看着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朝着镇外走去,而长舟悄悄跟在其后。不多时,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寒酥的视线里。
翠微在一旁急问:“怎么了?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还不清楚。”寒酥摇头,可是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舟还没有回来,小镇上的人却先惊呼。那是个站在屋顶上修屋顶上砖瓦的妇人,她指着远处:“北齐人!”
前一刻还闲坐谈笑的人群立刻慌张地站起身。住在边地,他们早就经历过太多战火。一时间,妇人们抱起孩童快步朝着家中逃去。而男人们,或登到高处瞭望,或回家拿武器。不多时,后者重新走出家门,他们手里握着些棍棒农具。
寒酥望过去,见这些男人们或年迈或病弱体瘦身有残疾。毕竟壮丁都已经跟随大军离开了家园!
“是往河彰城去的!”站在屋顶上的一个独臂男子高声道。
寒酥伸长了脖子,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
长舟很快赶回来,冷脸上沾着些血迹。
“怎么回事?”寒酥急声问。
“东方宰浮率兵包围了河彰城。”长舟冷声道。
寒酥问:“趁着将军离开,来攻占吗?”
长舟没解释这话,只冷声道:“东方宰浮就是个疯子!”
“那要快去报信才是!”寒酥道。
三个人立刻翻身上马,掉头朝河彰城奔去。可是他们还没有赶到,远远看见了黑压压的兵马。
他们定然不可能赶在这些北齐人前面先赶到河彰城,现在去报信已然来不及!
寒酥愤声:“溪萝州才是要地,这个东方宰浮怎么会不守着溪萝州,突然要攻占河彰?就算他占据了河彰城,也根本守不住这里啊!”
长舟脸色发寒:“他不是来攻占河彰城的,他是来屠城的。”
“屠城?”寒酥完全不理解,“不守着易守的溪萝要地,来这里屠城?为什么?”
“他做过这样的事情。”长舟冷声,“因为他是个嗜血的疯子!”
长舟回望,望向刚刚停留的小镇。可是那个小镇里根本没有几个壮丁,完全帮不上忙。他快速思索附近哪里可以引兵。
寒酥同样在思索。她说:“去找将军!”
长舟沉默了一息,道:“此刻将军应当正在溪萝州焦战,溪萝州乃要害,不能失!”
“那河彰城里的百姓呢?”寒酥急声,“将军这些年征战为的正是天下百姓的福祉!他绝对不可能放任一城百姓任由北齐人屠杀!”
长舟叹了口气:“来不及了。”
封岌天还没亮就带着大军离开了河彰城,此刻应该已经到了溪萝州。就算他们快马加鞭朝着溪萝州的方向追去,一来一回实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寒酥立刻调转马头。
长舟也只好跟着调转马头。
一时间,三匹马朝着溪萝州的方向一路狂奔。经过刚刚暂停的小镇,见镇上的人拿着武器走出小镇,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寒酥的马没有缓速,风吹来小镇口那些人的交谈——
“你们两个去东边那两个村子说一声!”
“我去河西村问问该怎么办!哪里有个从前线回来的老将军,他经验丰富或许知道怎么救河彰城里的……”
夏日闷热的风拍打在寒酥的脸上,她逆着风尽量睁大眼睛环望,她突然勒住马缰,说:“来不及去溪萝州,我们去点烽火!”
长舟也急忙拉住马缰,闻言皱眉,道:“北齐人可能有防备。但是只能去试一试。”
寒酥指了指,道:“我们分头去,总有一处能点燃!”
长舟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寒酥指的方向,问:“夫人知道烽火台的位置?”
寒酥点头。
她陪在封岌身边那么久,早在不知不觉中记下了这一片的地图。
寒酥想要调转马头,马缰却被长舟握住,他说:“我不能让夫人涉险。”
寒酥愣了一下,继而用一种带着轻蔑的目光望向长舟,她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长舟,你也是跟着将军征战多年之人。今日若是将军在这里,你觉得他会怕涉险吗?你我的性命和那一城的百姓安危,孰重孰轻你分不清吗?”
长舟微有动容。
“别让我看不起你!”寒酥推开长舟的手,毅然朝着烽火台的方向纵马狂奔。
翠微也跟着调转马头,去追寒酥。
长舟望着寒酥离去的背影,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他被将军放在寒酥身边时领了军令,势必要保护好夫人。
自追随封岌,他从未忤逆过封岌的军令。封岌交给他的事情,他没有一件没办好。
可是寒酥的话像巴掌一样拍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整座城池的百姓性命啊!他太了解东方宰浮的残忍……
长舟握着马缰的手逐渐用力,青筋突起。
片刻之后,长舟下定决心朝着另一座烽火台的方向纵马狂奔。他一定要动作快些,点燃了烽火再去寻夫人。长舟望着远处,眯起的眼中存了不后悔的决然死志。
寒酥凭借着记忆里烽火台的位置一路狂奔,终于隐隐看见了烽火台的轮廓。还离得稍远些,她急忙拉住马缰停下。骑马太显眼,寒酥不确定烽火台周围可有人埋伏。
“我们走过去。”寒酥对翠微说。
翠微连连点头。
寒酥抬头望向山顶的烽火台,带着翠微小心翼翼地从小径上山。夏季的时候,山上正是草木深深的时候,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去。纵使是夏日的风,吹在山时也有些寒,吹在寒酥与翠微的身上。两个人都隐约感觉到身体有些紧绷的僵然,也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太过紧张。
与此同时,长舟已经到了地图上所标的烽火台之地。他快步冲上山去,发现这里的烽火台早已被人为破坏,无火可生无信可报。
长舟咬了咬牙,迅速下山纵马奔赴另一处烽火台。
眼看着离山顶的烽火台越来越近了,寒酥给翠微使了个眼色,翠微心领神会握紧匕首。寒酥也悄无声息地从靴子里取出封岌给她的那把匕首,紧紧攥在手中。
她们两个借着半人高的杂草遮掩,弯着腰一步步靠近烽火台。直到烽火台近在咫尺,她们两个也听见了说话声,是她们听不懂的北齐人语言。
一瞬间,寒酥与翠微两个人的心都仿若跌进寒潭。
可是已经到了这里,她们两个脑子里完全没有闪过后退的想法。寒酥回头望了一眼河彰城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城中百姓的一张张脸庞。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心道今日就算以身为柴,也要将烽火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