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害人凶手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面对皇贵妃的指控,既不辩解也不气恼,更无惧怕或悔意。
皇贵妃脸上湿漉漉,是泪水,也是疼出来的冷汗。她转过脸望着湘贵人,虚弱地说:“湘贵人,麻烦你帮我去请圣上过来,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湘贵人急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
“不用去请了。”
圣上突然的开口,让前一刻乱成一锅粥的屋内一下子变得死寂。
皇贵妃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眼睁睁看着圣上从靠窗的屏风后走出来。圣上仍旧穿着明黄的龙袍,往日里威严的盘龙此刻好似活了起来,张着利爪要抓人。
圣上脸色铁青,盯着皇贵妃。
“圣上……陛、陛下……”皇贵妃结结巴巴。
她肚子好痛好痛,痛得随时都能昏厥过去。可是在看见圣上那一刻,一股凉意从脚心直窜而升,让她在腹痛难忍的同时,整个人都陷进恐惧。
圣上不敢置信往日里温柔乖顺的人,居然是这样的蛇蝎心肠。
他提起一脚在皇贵妃肩上用力踹去,怒不可遏:“你这个歹毒的狗东西!连她一根头发也比不上!”
皇贵妃摊倒在地,身心剧痛。
连她一根头发也比不上……她……
明明已经从皇后口中得知她在圣上心里只是一个人的影子,可当圣上亲口对她说出来,原来剜心的痛竟是这般滋味……
“来人!”圣上怒道,“将皇贵……将这个贱妇拖回去,赐白绫!”
皇贵妃被拖出去的时候视线里没有圣上,她看的是皇后。
原来有没有母族支撑真的不一样。皇后犯了错被打入冷宫,而她连第二日的太阳也见不到。
皇贵妃就这样被拖出去,鲜血流了一路。
皇后看着不舒服,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乃剧毒之物。
若寒酥此时瞧见,必然要唇角轻勾。
她的目标从来不只是皇贵妃,还有皇后。
封岌胸口那一刀的仇,她可记着。
第93章
然而寒酥此刻无暇顾及其他,只一心想要去找祁朔问个清楚。在去祁家的马车上,她稍微冷静了些,不似刚得知此事时的无助惊慌。
到了祁家,寒酥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些去听的勇气。她与翠微立在祁家门前,翠微刚欲上前叩门,祁家的院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
祁朔皱着眉,眉宇间显出几分焦灼之色。他急着出门,这一开门瞧见寒酥立在门外,脚步生生顿住。
目光躲闪之后,他问:“祁文林告诉你了?你没有被官府抓走?”
寒酥的心一下子跌坠,难道祁文林说的是真的?她仍是不愿意相信,盯着祁朔的眼睛,问:“你见过我父亲?和祁文林一起见过他?和北齐人在一起?”
祁朔眉头皱得更紧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太清楚于寒酥而言,她父亲是那么重要。那不仅仅是对父亲的敬重,她对她父亲还有着对学者大儒的敬仰崇拜。
祁山芙从院子里走出来,朝院门口的方向张望着,提声:“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说话呀。”
祁朔吐出一口气,道:“进来再说吧。”
言罢,他先转身往里走。
寒酥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才跟上去,跟着祁朔进了方厅。
祁夫人被侍女搀扶着走进来,问:“阿朔?到底怎么回事?谁要抓小酥和笙笙?你寒叔父怎么可能会叛国?”
祁朔道:“我确实在郸乡见到过寒叔父。在一家酒楼,他用北齐话语北齐人畅谈,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当时我带着一队士兵混入百姓里打探消息,不能让北齐人发现,所以不能上前与叔父说话。等后来我再派人去打探时,再不见叔父的身影。大军要赶去下一座城池,我不能在郸乡久待。”
寒酥望着他,追问:“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当然是怕她胡思乱想接受不了。这里距离郸乡千里迢迢,告诉了她,也不过给她添烦恼。
“我只是想等确认之后再告诉你,这段时日一直有派人去郸乡调查。”祁朔道。
家仆从外面进来,禀告祁文林到了。
祁文林见寒酥也在,他有些尴尬,主动赔罪:“你别怪我。当日我们带的一队兵都亲眼见了。我只是人证中的一个。他们都招了,我要是还矢口否认那就是包庇……”
祁文林话音低下去,最后叹了口气,闷声说:“对不住!”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祁山芙清脆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她说:“我不信叔父是那样的人!”
寒酥偏过脸去,用指腹擦压了一下眼角,去逼眼眶里的湿润。她又扯起唇角来,说:“我也不信父亲是那样的人。绝不信。”
祁朔看着寒酥伤心的样子,往前迈出一步,道:“我会继续去找叔父的下落。你别担心。”
祁夫人疑惑地问:“不是说官兵去赫延王府捉人了吗?”
祁文林看了寒酥一眼,道:“赫延王府那样的地方,赫延王一句话,官兵也不能抓人。不过……你和笙笙还是要当心些。”
祁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噙着几许怪异情愫望向寒酥。
寒酥自进来,一直未入座。
“寒姐姐坐下说话。”祁山芙走过来去拉寒酥的手,她这才发现寒酥的手凉得像块冰。她一对细眉拧了起来,双手捧着寒酥的手给她暖手。
寒酥的视线一一扫过屋内的祁山芙、祁朔、祁夫人和祁文林,她后知后觉如今她担着罪臣之女的身份,只是沾了赫延王府的光被保下来,才没有被官兵抓走。
而祁家,清廉刚正。
纵信任父亲,寒酥也习惯性不愿意因自己连累旁人。她向后退了一步,松开祁山芙的手,微笑着说:“好,我知道了。今日不叨扰了,我还有事就不坐了。”
祁夫人撑着拐杖站起身,问:“有什么急事要急着走?怎么也要留下用了饭才走。”
寒酥微笑摇头:“不了,真的有些事情要急着处理。”
寒酥福了福身,转身往外走。
祁朔跟上去。
祁山芙也想出去送一送,被祁夫人拦住。祁夫人望了一眼祁朔的背影,对祁山芙摇摇头。
寒酥迈出祁家的院门,回头对祁朔福了一礼:“不用送了。”
“你要当心些。”祁朔眉头始终未曾舒展开,焦虑且担忧。
“我有分寸。”寒酥道。
祁朔看着寒酥不急不缓的样子,更是心急,他脱口而出:“你当真以为赫延王能一直保你?他对你只不过是一时……”
祁朔突然紧抿了唇,后悔说错话。
他不该对寒酥说这话,他不该让寒酥知道他已经知晓她与赫延王的事情。她那性子,若得知他已知晓她被人养成了外室,她必然自尊心受挫。
他偏过脸去,舒出一口浊气:“是我失言,我脑子不清醒胡说的。”
可他又忍不住转过脸来望向寒酥,见她仍旧眉眼间疏离浅淡,不急躁不羞恼。她这个样子,反倒让祁朔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寒酥向来不喜欢跟别人解释自己的事情,她没说什么,转身提裙抬起一只脚榻上登车足凳。
祁朔咬牙,腮线被咬得绷直。他看着寒酥登上马车,终究是问出来:“你不愿意与我成亲,是因为他吗?”
寒酥已经登上马车,她一手提裙一手扶着车壁。她扶着车壁的手微微用力,回头看向祁朔,问:“我为什么不愿意与你成亲?”
祁朔心里突然一慌,他抬手,掌心贴在额头,慌声:“我……我又说错话了。因为赐婚,因为你不想得罪公主得罪皇贵妃连累祁家。”
祁朔将手放下来,盯着寒酥的眼睛,忍不住又问:“若没有赐婚呢?酥酥,若没有赐婚这件事……在嫁给我与跟了赫延王之间,你会如何选?”
嫁与跟,两个不一样的动词。三媒六聘与他成婚,还是跟一个更权势却没有名分的赫延王?
寒酥非常平静地开口:“祁朔,你觉得现在我有心情和你说这些吗?”
“抱歉。”祁朔一边点着头,一边向后退。
狼狈得像一条狗。
“祁朔,这世上没有如果。”寒酥说完钻进了马车。车门关上,将两个人隔开。
祁朔望着寒酥的马车远去。
终究还是他不够有权有势,阻止不了汪文康的坑害,应对不了很多很多突发状况。
祁山芙站在院门口,探头往外望去。劝慰的话,变成了一声浅叹。
马车里,寒酥身上没什么力气,倚靠着车壁。向来坐姿端正腰背挺拔的人,因为疲惫而软下来。
翠微担忧地望着寒酥,说:“娘子,您别这个样子。虽然我没有见过老爷,可是您相信他不会通敌,那他就一定不会!咱们派人去郸乡找人,等找到人就什么都清楚了呀!”
寒酥算了算日子,按照祁朔所说,他自发现父亲时,便派人寻常。这都半年了也没有消息,那父亲还留在郸乡吗?还是已经进了北齐境内?
马车突然的颠簸,打断了寒酥的思绪。
这条路本是宽敞平坦的砖路,不该颠簸才是。片刻后,寒酥听见了车夫在前面询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