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妇人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人过来,不由面面相觑,又隐约猜到了这第二题是什么。
又过了一阵子,远处有宫人簇拥的步辇这往这边来。候在花园里的这几个人都正色起来。
寒酥望了一眼,看见一片鲜艳的颜色,心道自己没猜错。给公主当老师,这第二题恐怕是公主的眼缘。
封岌事先告诉过她,这次是给元敏和元慧两位公主聘师。这两位公主一个十三,一个八岁。
此时乘着步辇过来的,正是这两位公主。
寒酥和旁人一起毕恭毕敬地向两位公主行礼。
“免礼。”
元敏公主话音刚落,寒酥直起身时恰好听见一声软糯的哈欠声。
元敏公主弯眸看向身边的妹妹,笑话她:“又瞌睡,还没上课呢就瞌睡。”
元慧哼哼了一声,小手轻拍了一下,悦声:“快选人呐!”
她从步辇上跑下来,直接跑进八个人中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想挑一个慈眉善目的。
她一下子被寒酥脸上的红梅吸引了目光,她娇娇地抬着小下巴,问:“你为什么要在脸上画梅花?这是今春新时兴的妆容吗?”
“回公主的话,民女脸上有疤痕,作画镶着免惊了殿下。”
元慧公主“咦”了一声,道:“可否蹲下来让我瞧一瞧?”
寒酥依言。
元慧公主睁大了眼睛仔细去瞧,待瞧清了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小手拍着自己的胸脯,喃喃:“真的有好粗的疤哦。”
“元慧。”元敏公主朝她招手,将妹妹招到身边,她微笑着看向几位女先生,闲谈般问了几个问题。与书画无关,只让众人报了家门。
这第二考,很快结束。
结果今日却是没出。
寒酥的那幅仙境图,画的并非仙境。如此来画有些大胆。待结束了考核,回去的马车上,寒酥心里才有一点忐忑。不知道收上去的仙境图要送到什么面前品鉴。
不过寒酥虽然忐忑,只是放在心里,面上仍然从容淡然。一旁的翠微却急得不行。寒酥一个人进宫,侍女不可跟随。翠微在宫门外等了许久,急得团团转,待见寒酥出来,她立马迎上去询问,得知今日不出结果,她更是急切。
她不知道第几次嘟囔:“怎么就不能给个痛快呢!娘子,您有把握的对吧?”
寒酥对她微笑,宽慰:“今日去的几位先生各有所长,能不能中选就看缘分了。能选中是好事,没被选中,也有在宫外赚钱的自由。”
翠微想想也是,她点点头,道:“宫里规矩多得吓人!反正……不管有没有选中都是好事!”
她冲寒酥笑,笑得傻乎乎。
马车拐歪时,寒酥轻挑垂帘,从窗口往外望去,巍峨的皇宫已经有些距离了。
她是希望被选中的。
一,这是拿皇家俸禄的差事,这是会被公主称“先生”的差事,无人不心动。
二,这是她接近皇贵妃的机会。
正如她先前所想,若要除掉汪文康有两条路,一从他自身入手,二是从皇贵妃入手。毕竟汪文康之所以如此嚣张,全是因为皇贵妃。
寒酥轻轻蹙眉。
原先分析时,认为皇贵妃是汪文康嚣张气焰的源头,扳倒皇贵妃才能一劳永逸。可别说扳倒皇贵妃,就连见一面都难如登天。而如今竟真的有机会进宫接近……
不过寒酥也十分清楚,这事情太危险。若非十全周密的计划,她绝不敢冒险。若有一个闪失,不仅她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身边许多人性命。
回家前,寒酥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带给妹妹。
寒笙最近练字少了,反而是花更多的时间捧着她的笛子吹奏。见她疏于功课,寒酥有一点想督促,可见她捧着笛子喜欢得紧,又想到最近她日日要扎针挨疼,终究是不忍心对她要求太严苛。
寒酥刚将糖葫芦递给妹妹,三夫人那边就来了人请她过去说话。
“慢慢吃。等姐姐从姨母那里回来再带你去施针。”寒酥习惯性地屈起食指轻刮一下妹妹的鼻梁。
寒酥到三夫人屋子时,封朗月和封锦茵都在。她们两个坐在一起,正在看三夫人修一个手鞠。这手鞠原是三夫人前年做来给封锦茵玩的,不小心被封珞弄坏了,她们两个跑过来找三夫人修补。
三夫人抬眼对寒酥笑,朝她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询问:“如何?”
封朗月和封锦茵也都竖起耳朵来,想知道寒酥今日进宫的结果。
“只是交上去一幅画,还没有出结果。”寒酥道。
“那可说什么时候有结果?”三夫人追问。
寒酥摇头:“没说。”
三夫人“哦”了一声,压下心里的着急,故意用浑然不在意的语气道:“不急,慢慢等消息吧。”
寒酥轻嗯了一声,微笑着说:“同去的几位先生都很厉害,反正我也已经尽力了,若没选上也不算什么憾事。”
“这么想很好。”三夫人点头笑道。
三夫人令人拿了鲜果,然后不怎么说话,继续修补着手鞠。反正还没到该带妹妹去治疗的时辰,寒酥也没走,陪在姨母身边看她修补。
寒酥抬眼,目光温柔地望着姨母。她很喜欢看姨母做这些针线活,姨母垂眸专注的侧脸有几分母亲的影子。
她望着姨母,恍惚间想到以前扑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光。
寒酥快速地眨了下眼睛忍下不合时宜的酸湿,抿唇而笑。
“对了,我听二哥哥说北齐人送了个公主来和亲。”封朗月说。她又紧接着问:“那咱们也要出一个公主到北齐去吗?”
封锦茵完全不懂这些事情,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三夫人。
三夫人叹了口气,道:“说不好。这得看上面那些官老爷们的意思。”
寒酥向来不赞赏和亲这事,表达两国友谊非要牺牲一个公主吗?更何况寒酥并不希望大荆与北齐议和。
但凡家中有人亡于北齐人之手,谁又愿意议和呢?
“我还听说一件事……”封朗月突然压低了声音,“二哥哥说北齐人还送了个女人给二叔!”
“给赫延王送女人?”三夫人摇摇头,“这是谄媚也没找着好路子。”
封锦茵鄙夷地呸了一声,道:“咱们中原那么多名门闺秀,二伯父都不稀罕,怎么可能稀罕他们北齐的女人!”
封朗月双手托腮,若有所思地说:“可是我听二哥哥说那个女人和二叔认识好些年了呢,原先还是个女将军!”
“女将军?那岂不是膀大腰粗的悍妇?”封锦茵睁大了眼睛,“他北齐人连送女人都不知道送什么样的?”
三夫人已经修好了手里的手鞠,递给她们俩:“修好了。”
封锦茵和封朗月立刻没了闲话的兴致,匆匆道谢之后,就捧着手鞠到封锦茵屋里玩去了。
三夫人目送她们两个出去,一边在侍女捧来的水中净手,一边对寒酥说话:“笙笙最近的治疗如何了?”
没得到回应,她转头望向寒酥:“小酥?”
寒酥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三夫人温柔一笑:“想什么这么出神?”
寒酥掖了掖鬓边的碎发,说:“可能是进宫折腾了一日有些累。”
“是不是该带笙笙去治眼睛了?”
“是。”寒酥站起身来,“我这就去了。”
寒酥临走前,三夫人又叮嘱:“也别总为你妹妹奔波,该交给下人做的事情就放一放。”
寒酥牵着妹妹去衔山阁,在衔山阁院门前遇到了封岌。他从另一条路回来,风尘仆仆,才归家的模样。
“才回来?”
两个人异口同声。
寒酥抿唇,封岌眼底也洇了点笑意。他先回答:“是才回来。”
寒酥牵着妹妹继续往前走了两三步,才说:“将军有伤在身,当注意身体,多静养。”
“好。”封岌应。
寒酥便不再说话了。
穿过庭院,再往前走却是两个方向。寒酥牵着妹妹往师太医的住处去,目不斜视,不去看不同路的封岌。
封岌停下脚步,一手负于身后目送寒酥的背影,立在原地等候。
寒酥知道封岌会在外面等她。她将妹妹交到师从初手上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询问了几句磨了一点时间,才走出去。
出去前,寒酥也说不清楚自己希望封岌还等在那里,还是已经不在那里等待。
等她真的看见封岌仍立在原地等她时,霎时有和煦的春风拂面,春池亦被温柔吹皱。
她走到封岌面前,问:“将军什么时候出征?”
封岌以为她又是盼着他快些离京,他像上次那样搪塞:“快了吧。”
却见寒酥蹙了眉。
她眉宇间浮现几许担忧,愁声:“伤还没好呢。”
封岌眼中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唇角牵出一丝笑来。他牵起寒酥的手,牵着她往他书房去。
寒酥习惯性地环顾不见人影,才敢与他相握。
到了封岌书房前的甬路,云帆穿过游廊迎上来禀话:“将军,北齐使臣把殷蔷送过来了。他说……殷蔷仰慕将军愿给将军为奴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