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红印之中,她看到沈皓行转身冲她笑了笑,做了一个“无妨”的唇形,因为他知道,这行人不会伤到她。
嗡鸣声在耳边传来,心脏的部位被狠狠地捏了一把,宁妱儿痛得猛然吸气,飞雪与鲜血落入唇中,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腥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尚未来及做出反应,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这群人当中有个使暗器的决定高手,让咱们在这次可真是损失惨重!”
“不过好在菲菲最后关头冲进去了,那一剑不算浅,若当真能要了魏王的命,那些兄弟也不算枉死!”
“话虽如此,可咱们如今不能拿魏王来做要挟……”
宁妱儿是被几个男子说话的声音扰醒的,迷迷瞪瞪听到“魏王”二字时,便彻底醒了神。
她缓缓抬起眼皮,谨慎地打量四周时,目光停在身旁不远处的那个背身而坐,正在为自己缠胳膊上伤口的女子身上。
这身影十分眼熟,宁妱儿不由眯起眼来。
就在她出神时,那女子忽然开口道:“可还难受?”
宁妱儿登时愣住,头顶上方仿佛有惊雷倏然炸开。
女子系好纱布,放下衣袖转过身时,宁妱儿颤了许久的双唇终于出声,“采菲……”
赵采菲在许久前就已经落过无数的眼泪,她以为这一生她都不会在落泪,然而对上宁妱儿这双泪眸时,鼻中到底还是泛起了酸意。
只是很快,这股情绪便被压下。
赵采菲起身慢慢来到床边,却未坐下,曾经明快又清澈的眼神,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宁妱儿,眸中是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你为何会与沈皓行在一起?”她声音冰冷。
宁妱儿恍惚了片刻,连忙撑起身去握赵采菲的手,却被她蹙眉躲开,声音更加冰冷地道:“回答我的问题。”
宁妱儿眼泪落入唇中,感受到那股咸咸的味道时,她略微怔了一下,但也来不及细想,便抬手将眼泪抹去,望着赵采菲道:“成婚那日,我被人用药迷晕了,待醒来时已经被他带去了上京。”
赵采菲审视的目光让宁妱儿感到无比陌生,她不知赵家到底出了何事,会让那样天真无邪的一个小姑娘成了面前这般模样,宁妱儿心中隐隐作痛,再次朝她伸出手。
这次赵采菲没有躲,却也没有去接那只手,只是站在原地,表情不冷不淡地问:“那你可知,那晚发生了什么?”
见宁妱儿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赵采菲合眼用力吸了一口气,许久后才缓缓呼出,然而在她一开口时,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会颤抖,“我爹被人构陷贪饷永州大坝修建的银款,赵府被连夜抄家……”
那晚每一个画面都深深地印刻在赵采菲脑海中,她以为如今的她已经能够平静地将事情叙述出来,可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淡化这些伤痛。
尤其是宁妱儿起身将她抱住时,那些坚强的伪装便如倾泻的洪水,瞬间瓦解……
赵采菲失声痛哭,断断续续说着这半年发生的事,他们是如何被押送到上京,又是如何一路流放到东夷的,再说到她被救出时,赵采菲明显是有意想要瞒着宁妱儿什么。
“姑母呢?姑母可被救出来了?”宁妱儿不在乎那些,她只想知道姑母如今可好。
赵采菲哽咽着道:“我娘……我娘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宁妱儿心口的疼痛已经忍了许久,此刻终是忍不住了,她脸色苍白,双唇紫绀,用力捂住心口的位置,强撑道:“那你与她分开时,她可还好?”
赵采菲忙让她躺下,去桌旁倒了杯水给她,似是怕她出事,便又抹掉眼泪点头道:“这一路上不知是否是有人刻意在暗中庇护,我与娘亲虽说辛苦,但也要比同路的其他罪眷们好上一些,也许、也许当真有人刻意护我们,所以娘亲应当、应当无事……”
赵采菲说着,却又忽然想起了父兄二人,忍不住再度落下泪来,“只是我父兄……他们如今身在大理寺狱,被降旨秋后问斩,也不知如今……”
“还活着!”宁妱儿冰冷的手按在赵采菲手背上,哑声道,“我见到表哥,他还活着……”
“你说什么?”赵采菲神情一顿,立即反手握住宁妱儿,不可置信道:“你在何处见到的,他、他……”
“他在魏王府。”宁妱儿也没有避讳什么,将那日看到的事说给了赵采菲听。
赵采菲若有所思地听完后,忽然沉默起来。
宁妱儿不知大理寺狱失火一事,赵采菲却在东夷听到了传言,那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具体细节朝廷封锁了消息,可那些火光百姓却是看见了,想遮也遮不住。
当时她还在为父兄的安危忧心,如今细细想来,若宁妱儿所言为实,那么便只有可能是魏王纵火,偷梁换柱,救了她的兄长。
如此深思后,有些事情便也能串联起来了。
“我……我兴许不该伤了魏王的。”赵采菲道,“是他救了哥哥,也在暗中护我与娘亲周全,而且……”
她看向宁妱儿,“若当初她没有将你带走,你这副身子可是受不了那等苦的。”
宁妱儿身上带着有安给她的药丸,用水将那药丸送下后,心悸渐渐缓了几分,她长出着气,哑声道:“他伤得……可严重?”
赵采菲对魏王现在的情绪有些复杂,她知道许多前朝的事,在加上当今的皇上昏庸无能,受人蛊惑,将她爹爹这样清廉不阿的人也能诬陷,便对整个皇室都没有什么好感。
可是魏王到底是不同的,他有恩于赵家,所以对那一剑,赵采菲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我不知道,那一剑我是朝着夺他性命二而去的,但在中剑的瞬间,他朝后闪了一下,可能……不会毙命吧。”赵采菲神情复杂,语气却格外冷漠。
宁妱儿没再开口,抿唇侧过脸去。
赵采菲知道她哭了,长出了口气,缓缓起身,“你先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喊我就好。”
宁妱儿在这里住了两日,两日都在这间稍显破旧的小屋中,若不是屋里炭盆烧得火热,她恐是在后半夜要被冻死。
赵采菲白日只有在用膳的时候会拿来食物同她一起吃,待吃完后,便又会出去,直到夜里才会进屋与她一起休息。
这屋中有两张床,赵采菲的床在靠窗的地方。
这晚风格外大,狂风夹杂着冰雪将窗户拍得“啪啪”作响。
宁妱儿让赵采菲来她这边睡,与她一道挤一挤,赵采菲却没有过来,只是道:“这不算冷。”
从头一日两人哭着聊完那些之后,赵采菲便如同换了个人,应该说,她又恢复成那个冷漠坚毅的模样了。
宁妱儿蜷缩在厚被中,望着昏暗里那双还未闭上的眼睛,问道:“采菲……为何会与这些人在一起?”
这一路上,常见时常会给沈皓行报告前线的事,宁妱儿从未刻意打听,却因她就在身旁,总是能听到一些事情。
她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前朝的余党,却想不明白赵采菲这样的闺阁女子,是怎么和这些人扯上关系的。
赵采菲没有出声,许久后就在宁妱儿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她却忽然开口道:“妱儿姐,人是会变的,就如同许久前你倾心的人是我哥哥,而现在你倾心于魏王一样。”
赵采菲承魏王的恩,但不代表,她会百分百的信他,甚至说,连带着也不会全信宁妱儿。
宁妱儿道:“你误会了,我……”
“我还是明说吧。”赵采菲语气冰冷地道,“我的意思是,我也会变,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赵采菲,你明白么?”
黑暗中宁妱儿“嗯”了一声。
赵采菲道:“所以,我不会和你说太多,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说完,她翻了个身,背对宁妱儿。
这一晚注定难捱。
后半夜冷极之时,一阵打杀声从由远及近。
屋内两人倏然睁眼,赵采菲拿起身旁的剑,很快便起身来到门后,她冲宁妱儿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慢慢将门拉开一条细缝,朝外看去。
很快,她便将门掩好,转身跑到宁妱儿床边,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塞到她手中。
“我不知来人是谁,若是魏王,你应无性命之忧,可若是旁人,我怕我万一护不住你……”她望向眼前面容绝色的宁妱儿,沉声道,“这里面的药只需顷刻,便能夺人性命。”
不管是拼死一搏用于他人,还是留给自己,让自己走得痛快些,这药都是最后的选择。
这原本是给她自己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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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我这个人吧,会犯贱
门外的打杀声越来越近, 赵采菲戴上面罩,一手提着剑柄,一手护着宁妱儿。
两人刚来到门后, 门便被一脚踢开。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一刀就朝赵采菲劈来, 赵采菲忙松开宁妱儿的手,将她一把推至门后, 随后便与来人缠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