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即将脸瞥向另一侧,便是他此刻带着面具,遮去了大半个脸,只露着唇与下巴,潜意识却是依旧不愿让宁妱儿看到这样的他。
“表哥……”宁妱儿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张铁面具,手指慢慢松开,然而下一瞬她又立即将他衣袖紧紧攥住,红着一双眼眶道:“你、你怎么了,为何要戴这样东西,姑父姑母呢,他们可还好,衡州……”
一滴泪从眼角滑出,即将穿过铁面露出时,赵茂行连忙抬手用力将宁妱儿挥开,压着嗓子厉声道:“姑娘自重。”
宁妱儿跌倒在地。
赵茂行未再有半分迟疑,大步而去。
宁妱儿失魂落魄地回到小屋中,沈皓行还未回来,她静默了片刻,抬袖抹掉面上泪痕,仿若无事般将身上的灰土拍净。
半刻钟后,沈皓行过来寻她,两人朝舒静院走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可有什么想问的?”
宁妱儿知道,他在她身边安排了人,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今日的行径沈皓行肯定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这样问她。
宁妱儿深吸一口气,垂着眸子半晌不语,片刻后,她忽地停下来,撩开帷帽,抬头正对着他的眼睛,肃声道:“王爷,赵家可好?”
沈皓行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抬手用拇指去拂她眼角的泪珠,宁妱儿也不知自己是何时落泪的,她下意识就朝一侧避开。
沈皓行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未动,最终却是缓缓落下。
“有些事,其实你不必知道。”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麻了
第三十六章
跟本宫走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 那么此刻宁妱儿便已经能够确定,赵家出事了。
她双拳紧握,心口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匀了几个呼吸, 抬眼道:“王爷既然不肯告诉我,那为何还要我问?”
沈皓行没有着急开口, 而是目光平静地望着她,许久之后,他慢慢出声,“你可信本王?”
这便是不打算说的意思。
一丝苦笑很快从宁妱儿脸上闪过, 她慢慢搁下帷帽,神色隐在薄纱内, 片刻后, 薄纱飘动,一口气长缓地呼出, “我信王爷。”
话音落下,宁妱儿重新拉起沈皓行的手,方才的事就好像只是一个毫不重要的插曲, 来得快去得更快,两人无事一般继续朝舒静院的方向走去。
回去之后, 两人喝药用膳, 期间宁妱儿还会与他轻松说笑, 一切如从前一样, 很难觉出半分异样。
直到夜深, 她躺在他身侧, 想要继续装作无事一样静静入睡时, 才发觉有些事一旦在静谧无声的黑夜里, 便会被无限放大,大到将她伪装了一整日的心绪彻底剖开。
“王爷。”宁妱儿望着床梁,哑声唤道。
这晚沈皓行也一直没有合眼,他在等她开口,终是等到了。
“嗯?”他慢慢转过身,望向昏暗中那张白得发光的小脸。
宁妱儿道:“王爷不必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她知道,沈皓行既然一开始不打算说,便是她问再多遍,他也不会说得,所以不如问问别的,比如这些。
“姑父姑母……”宁妱儿猛吸一口气,迟迟未将那口气呼出,最终在她憋闷到再也忍受不住时,才颤抖着将那口气呼了出来,“他们可还活着?”
“活着。”沈皓行握住薄被下那张冰冷的小手。
宁妱儿久忍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她转过身将脸埋在沈皓行颈窝处,眼泪止不住地向外宣泄。
“那、那采菲……”
“你所关心之人,皆尚在人世。”
宁妱儿还想要说什么,可她此刻情绪太过波动,连呼吸都要成了困难,根本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
想到今日表哥那样决绝地不与她相认,沈皓行又一副为她好而不肯告诉她详情的模样,她实在无法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而此时得知她在意的人都活着时,心口那颗悬着的大石,终是可以慢慢落下。
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宁妱儿撑起身子,泪眼婆娑地望着沈皓行,认真地道:“王爷,谢谢你。”
谢谢?沈皓行眉梢微挑,一时没反应过来宁妱儿口中的谢是在指何事。
而下一刻,她便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飞快的吻,随后她趴在他胸膛上,听着里面沉缓的心跳声,缓缓开口:“我知道,王爷是为了我好,既然王爷想我信你,那我便信你。”
不信也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她不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表哥可以在魏王府出入自由,那么便意味着沈皓行已经插手了。
而他方才那句“尚在人世”,“尚在”两个字很难不让她多想。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再贪心一些,让沈皓行将“尚在人世”这四个字变为“安稳于世”。
沈皓行勾起散落在手边的发丝,细细地把玩时,小姑娘那张逐渐温热的手头一次变得这般不安分,竟擅作主张地也开始玩起他来,平稳的心跳终是在她娇软无骨的小手掌中乱了方寸。
片刻后,那小手酸得快要抬不起来,而沈皓行却没有半分想要结束的意思。
“王爷……”宁妱儿娇滴滴喊了一声,带着几分祈求。
沈皓行心疼她是真,可这样的事不容半途而废,他低笑一声,用大掌将那小手紧紧包裹住……
许久之后,用下巴抵在她发丝间,问她:“这是美人计么?”
宁妱儿怔了一下,还未想好要怎么回答时,沈皓行却忽地笑了,“本王很受用。”
说完,他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起身去净房打水。
立秋之后便是皇后的生辰日,去年沈皓行身在衡州,未能入宫祝寿,今年他身在上京,若再不去赴宴,便有些说不过去。
皇后向来秉承勤俭而行,寿宴从不铺张,今年的寿宴便是在自己宫中摆家宴。
沈皓行知道王婉容不会轻易放过宁妱儿,这次出府便没有将她留下,不管如何,跟在他身边才能放心些。
宁妱儿穿了一身太监服,混在沈皓行身后的几个亲随当中,一路低头垂目,倒也不算惹眼。
入殿时,沈皓行带了一个随从进去,将常见留下,便是为了照顾宁妱儿。
宁妱儿紧张地跟在常见身旁,随着其他侍从一道被引去一旁的小殿休息,这小殿内隔着桌椅,上面摆着各种茶点。
今日带着宁妱儿,常见也是一万个小心,他不愿和旁人闲聊,就带着宁妱儿挑了一处最偏的地方坐下休息。
宁妱儿有些渴,却也没敢直接去倒水喝,而是看了眼常见,抬手在那茶壶上指了一下,因来时沈皓行交代过,入宫之后,任何要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他或者常见的同意。
常见抬手倒了一杯,垂眸闻了闻,随口轻抿了一口,确认无碍后,方对宁妱儿点了下头。
按道理她没有味觉,任何茶水进到口中,应当都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可不知为何,这小茶壶里的茶水,明明是温热的,入喉却是有股淡淡的凉意,还挺特别的。
殿内许多随从小声闲聊着,再加上隔壁寿宴上不知是谁在弹奏古琴,只有一墙之隔,琴声让小殿里也显得热闹起来。
常见见宁妱儿只是倒水喝,便指着其中一块儿点心低道:“姑娘若是饿了,也可用些点心,属下方才已经查验过,无妨的。”
宁妱儿摆手道:“没事,我不饿。”
这些点心入口也尝不出味道,她便懒得去吃,不过待得实在无聊,便一时忍不住和常见聊了起来。
“你姓常吗?是哪个常呢?”
“属下不姓常,常见这二字是王爷起的。”常见颇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解释道:“王爷当年觉得他会同属下常常见面,所以就用这二字给属下取了名。”
宁妱儿以为沈皓行给她取名字已经够糊弄了,没想到常见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犹豫了一下,看向桌对面的那个正在吃点心的随从,压声道:“我听侯爷叫他白俊,该不是因为他又白……又俊吧?”
常见点头道:“正是。”
宁妱儿唇角忍不住向上勾起,沈皓行明明读过那样多的书,给身边人取名却还是这样随心所欲,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寿宴还未结束,宁妱儿不知不觉已经喝下大半壶茶水,这会儿又想出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常见,掩唇道:“可有出恭之处?”
常见朝对面递了个眼色,他们这桌的人皆站起来朝外走去,宁妱儿还是跟在中间。
门外候着宫人,将他们一行人引去一处井匽。
这井匽是分男女之处的,这几名随从不能入女处,而宁妱儿这身装扮进去也会将里面的人吓到,白俊去男处绕了一圈,见里面无人,这才敢让宁妱儿进去,其他人都在外候着。
宁妱儿不敢耽搁时间,很快便从里面出来了,一行人回到殿门前,正打算进去时,一旁便走来几人。
宁妱儿将头埋得极低,没有去看来人是谁,见常见停下脚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容贵妃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