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妾提到孩子,袁宏辛浑身一僵,态度终于缓和:“娴娘,还有我们的孩子啊,敬泽和敬光,你是他们的亲娘啊!你不能让陛下杀他们!岳父……岳父,他们是你的孙儿啊……”
谢韵娴面无表情:“你与袁氏族人同流合污时,怎么就没想过孩子的未来?”
“你懂什么!我那是……”
“阿娴。”谢升贤终于开口,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女儿的肩头:“走吧,回家。”
谢韵娴只觉肩头一阵发沉,继而是温暖的感觉,她鼻头有些发酸,看向眼前的父亲。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关头,会是父亲出手。
从没有想过。
谢韵娴与谢升贤走出牢房,身后夹杂着袁宏辛和袁氏其他人的谩骂,妾侍的哭喊,谢韵娴却有种从泥沼中走出来,重新沐浴干净阳光的感觉。
可是,当她被阳光罩住时,却慢慢蹲下去,捂着脸哭了起来。
谢升贤睁了睁眼,眼眶却还是红了。
他已年迈,仍是蹲了下去,轻轻抚着女儿的背。
不远处,谢原与岁安站在马车边,静静看着这头。
谢原:“我现在才明白,为何祖父在知道我们的安排那晚,竟这般着急。”
岁安:“倘若朝中真有能与师氏同流合污,甚至明里暗里帮衬之人,地位必然举足轻重,袁、赵、谢、王,最有可疑。那时,即便是我们都没能确定对方的身份,祖父应当也是怀疑,但他并未抱有侥幸,早早就为姑姑打算,如果真的是袁氏,她又该何去何从。”
谢原:“那休书是真的?”
岁安:“是真的。袁宏辛宠妾灭妻,曾以休书要挟姑姑,甚至都写好了,然后姑姑妥协了,大约她不想以下堂妇的名义回到谢府,又或者是考虑到孩子。祖父找到姑姑时,姑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终于说了休书的事。”
休书的确是真的,但是有休书还不够,若官府这头没有盖印,袁宏辛难免反口,也断不干净。
所以,官府盖印这头,才是岁安的手笔。
当中不乏有些特殊手段,安排的很隐秘也很迅速,对外完全可以说,两人早已不是夫妻,只是此事宣布之前,袁家就出事了,纵然袁宏辛不承认反口,也可说是他在报复。
谢原神色一动:“芒山之后,陛下之所以没有立刻办袁家,也是在为这事争取时间?”
岁安:“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止,若陛下没有自己的考量,又岂会因为我三言两语,便暂时按下呢。”
谢原想了想,明白了。
袁岳山也算是多朝元老,深受圣恩,结果竟勾结逆贼。
谋反是一旦发现便罪无可恕的滔天大罪,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一朝起底,查出牵涉之广,发生时间之久,难免让人觉得,堂堂帝王,竟然没有察觉身边暗藏贼心这么久,对方甚至是朝中重臣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多少有些眼瞎。
相反,水至清则无鱼,谁会相信朝中官员都是干干净净的?
陛下如今盖以其他罪名,可以解释为,此前没有办不是没有察觉,而是对朝中元老的仁慈,今朝办了他们,是因他们的罪行过度损及朝廷和百姓利益,触及底线,为国为民,也要掐了这份仁慈。
陛下怎么做,都能往好的说法圆。
更何况,主谋已经落网,关于谋反有多严重,建熙帝大可从他们下手,至于袁家这边,即便不是谋反,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也多的是法子。
至于袁氏后辈,若以谋反罪连坐,在明面上处刑,逃不开流刑甚至死刑,如今他们在陛下手中,怎么处置,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谢原眯了眯眼:“是陛下这么想,还是你让陛下这么想的?”
岁安看向谢原:“我有这么大本事?”
谢原卸了担忧,故作奇道:“你竟不知自己有这方面的才能?”
岁安正要与他呛声,那头的马车驶来,岁安第一次看到谢升贤露出温和的表情,似在低声劝谢韵娴上马车。
谢韵娴又说了什么,脸上是担心的表情,谢升贤一边安抚一边说话,谢韵娴眼中又泛起些光芒。
很快,父女二人蹬车离开,朝着谢府方向而去。
岁安:“祖父这人,看起来对儿女的心都很硬,但其实,他看似冷硬的心中,皆是关怀。”
谢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岁安一阵晃神,轻声道:“是啊,为之计深远。”
两人站了片刻,忽然有一片白雪落在岁安的头上。
像一只无形的手掌轻抚,满怀安慰。
岁安仰起头,伸手来接:“元一,又下雪了。”
摊开接雪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那就回家吧。”
岁安感受着手掌的温度,微微一笑:“嗯。”
两人登上马车,还在说话。
“这么冷的天,得吃锅子,一家人聚在一起吃。”
“我也喜欢。”
“那就吃这个,回去同母亲说。诶,左右是一起吃,去北山将岳父一道接来吧。”
“现在吗?来不及了呀……”
“也是,那下回,找个好日子。”
第158章
师氏与袁氏的事情在朝中和长安城内惊起了不少风波, 但随着年节将近,这些波动便被新的忙碌一一覆盖。
此间,谢府发生了不少事。
其中一件大事, 便是谢韵娴归家。
袁氏出事, 孙氏等人对小姑子的担心不假,但等到谢韵娴真的归家后, 日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日天气晴好, 鲁嬷嬷来到院中请岁安,说是大夫人要为大爷晒书,一个人闲着无聊,请岁安过去说说话。
岁安想到这段时间忙于北山和自己的事情,未尽儿媳孝道, 反而一直受到婆母的悉心照料,爽快应下。
等岁安过来时, 孙氏早已张罗开,她让鲁嬷嬷给她搬坐具:“天儿好, 你就在旁晒晒太阳。陪我说说话就成。”
岁安:“也不能一动不动呀, 累了再歇息也不迟。”
孙氏笑了:“随你。”
婆媳二人一起动手, 鲁嬷嬷和朔月等人在旁安静伺候,孙氏问起岁安近来身子如何。
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谢原院中的吃穿用度, 都是孙氏精心安排,每日两次请脉, 孙氏也会同大夫问个清楚,唯恐这孩子没有长好。
岁安笑了笑, 说道:“多亏母亲照料提醒,许多孕中常见的不适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今除了胃口一日比一日好, 其他一切正常。”
谈到这些事情,孙氏游刃有余,三两句便上了头,从孕中说到了分娩,又说了好多月子里的事,只叹女子生产不易,要养护的地方还多着,皆不可大意。
岁安安静听着,时而回应两句,颇有收获。
“夫人。”鲁嬷嬷端着刚送来的茶汤上前,看了孙氏一眼:“您和少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喝点茶汤润润喉吧。”
孙氏神色一动,接过茶汤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往岁安身上瞟了瞟。
“母亲。”岁安将手中的盏子递给朔月,“姑姑回来之后,一直呆在院子里,听说也是母亲在照料,袁氏遭逢变故,姑姑心里一定很担心吧。”
孙氏没想到岁安会主动提到。
“哦……挺好的,你两位姑姑出嫁后,府里一直留着她们的院子,随时都可以回来小住,所以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在谢韵娴的事情上,孙氏处理的并不容易,甚至还尴尬了一回,但在岁安面前,孙氏不想多说。
毕竟她今日是受人所托,为另一件事而来。
可孙氏还没开口,岁安就主动提了。
“姑姑虽被祖父带回来,但两位表弟仍然身陷囹圄,姑姑是他们的亲娘,纵然袁家有再多罪过,她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独自安乐。”
孙氏激动了一下,握拳敲掌:“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孙氏为难的看了岁安一眼:“岁岁,如今你在皇帝和太子跟前都是说得上话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评断不了外面的对错,但我知道做母亲的心情,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叫你姑姑安心?”
孙氏说的是让谢韵娴安心,而非保下那两位郎君。
绕是岁安心思灵巧,在此事上仍是皱了眉头。
孙氏连忙道:“若是你为难,就当我没有说过!”
岁安想了想,说:“我可以试试,但未必能行。”
孙氏已心满意足,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若是无能为力,姑姑那边母亲来说,你不必出面。”
好歹是把事情说出来,后面晒书时,婆媳二人的话题便简单许多,孙氏甚至提到了孩子起名的事情。
这是谢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谢府这一辈的长孙,是很受重视的,谢世知甚至主动和孙氏提过,找个日子,将亲家公接到谢府,大家小聚一番,孩子的名字,可以两家长辈商量着一起定。
自从靖安长公主离世,便只剩李耀一人独守北山。
因为有岁安牵线,谢世知在此前一段时间没少往北山走动交流教学,早已将李耀引为知己,如此设想,也是不想李耀在北山孤单。
请到谢府,既能共商大事,也能与岁安见面,免了他孤苦,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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