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该离开了。
马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宫人看见慕迟一怔,可转念想到坊间对长乐公主及小倌的传闻,心知这些都不是自己能过问的,只垂首佯作不知地将乔绾妥善安置在马车内的软榻上。
自始至终,慕迟一动未动。
直到车门再次合上,慕迟方才动了动,借着角落宫灯的烛火,看着对面乔绾毫无生机的脸色,以及唇角触目的血迹,他的眼中逐渐浮现一丝茫然,还有……难以言说的兴奋。
他不解她为何要这般做。
就这么想要他的爱慕?
那种令人作呕的感情,有什么值得她这样拼命的呢?
可是,慕迟却不得不承认,看着她因他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他心中很欢愉,前所未有的欢愉。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她唇角鲜血的温度。
只是,距离她的唇不过一指节时,外面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参见昭阳公主。”
慕迟的手一顿,继而反应过来,眉心紧皱着盯着自己的手,良久神色冷淡地收了回来。
片刻后,抬手打开窗子。
恰逢那辆素雅的马车车窗同样被一只纤纤玉手推开,一盏晕黄的宫灯映着灯下眉眼雍容娇媚的女子。
乔青霓。
慕迟看着那人,眉心仍未展开。
乔青霓昨日入宫陪母后,今日离宫却碰见乔绾的马车,又见父皇身边的孙连海亲自送她出宫,心中有一丝憋闷,索性掀开窗子透透风,未曾想一抬眸,便看见了乔绾马车内的男子。
暗淡夜色,他穿着雪白的狐裘,映着惊艳的面庞,轻易便吸引了人的注目。
那股熟悉感再次袭来,不是松竹馆的那一面,而是更早……似乎她曾见过这个人。
可这样一张脸,自己若是见过,岂会忘却?
乔青霓顿了下,方才颔首道:“慕迟公子。”
唤完才反应过来,上次松竹馆一见,她是扮男装前去的,心中不觉一恼。
慕迟看着乔青霓,良久,徐徐展露一抹笑:“三公子。”
乔青霓微诧,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的身份了?
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然而马车继续前行,两辆马车终徐徐错开。
慕迟唇角的笑逐渐变淡,安静地看着乔青霓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长久后,他合上窗子,伸手探向心口,眼中添了少许困惑。
“慕迟。”对面的软榻传来女子的声音。
慕迟回过神来,乔绾不知何时醒了。
不复平日的精致,如今的她珠钗掉落,发髻摇摇欲坠,几缕青丝狼狈地拂在面颊上。
乔绾嫌弃地瘪瘪嘴:“帮我将发髻拆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娇蛮。
慕迟看着她,第一次并不觉烦厌。
好一会儿,在乔绾等得不耐烦时,他俯身将她的发髻拆去,满头青丝滑落。
也是在此时,乔绾抬眼看着他,即便病恹恹的,她的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张扬,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右齿的虎牙若隐若现:
“慕迟,你马上就要输了。”
第12章 、解药
般若寺位于陵京城外,距离并不远,只是因中间隔着一座青云山,要想前往寺中须得绕路而行,平白多了一段路程。
尤其如今天寒,赶路更为艰难。
乔绾一行人到般若寺时,已是后半夜了。
守寺的护卫早已得到消息,备好了寮房候着来人,又将人护送至房中方才离去。
一路上乔绾在马车内昏昏沉沉地睡着,待到她清醒过来时,早已被安顿在寮房中,一个穿着黎色百衲衣、胡须花白的老僧人正端坐在床榻旁,为她诊着脉。
乔绾皱了皱眉,全身仍没有半点力气,肺腑闷闷的痛。
倒是胸口那股又热又冷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熟悉的燥热,却比以往更加难熬,似乎连呼吸都格外困难。
“公主醒了。”僧人平和道,看见乔绾眼中的困惑,“老衲法号空净。”
乔绾了然,看来已经到了般若寺了。
她赌对了。
她对乔恒,还真是重要。重要到一个月都不能耽搁。
“公主?”一旁传来倚翠的低唤。
乔绾循着声音转眸看过去,正迎上倚翠满是担心的目光,她扯了下唇角,又朝倚翠身后不远处看去。
慕迟正站在那里,雪白的狐裘衬的他眉目清冷惊艳,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他同样在看着她,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徐徐扯出一抹浅笑。
可在她移开目光的瞬间,他唇角的浅笑也顷刻消失,反而眉头微蹙。
昨夜,她耀武扬威地说“你马上就要输了”的样子再次涌现出来。
她其实说错了。
他不会输,雪菩提不是治他不痛之症的药。
这场赌局,赢的人只会是他。
然而她那时说话的模样,很耀眼,像是将他的一切龃龉照得一清二楚,令人想要将其毁了。
“老衲已着人去准备药引,还请公主等候片刻。”号完了脉,空净站起身,对她合掌俯首。
乔绾转回视线,看向空净:“药引?”
她的声音因着生病及呕血的缘故,有些嘶哑。
慕迟双眸半眯,同样看向空净。
空净笑着解释:“公主体虚,圣上既将公主送至般若寺,必是想用雪菩提养公主的身子。只是雪菩提虽是大补之物,却极为性寒,若直接服下,恐会积于肺腑,伤害己身。须得先服下中和的药引,一个时辰后方能再服用雪菩提。”
乔绾了然地颔首。
空净又道:“这药引初时饮下肺腑可能会有些灼热,并无大碍。”
慕迟眸光微沉,眉头轻蹙。
未曾想这雪菩提竟会这般麻烦。
乔绾点点头,径自问道:“那雪菩提呢?”
空净怔了下:“自然已经为公主备好,只是……”
乔绾:“既已备好,那便拿来吧。”
空净凝眉,圣上派来的随行侍卫方才私下传了口谕,雪菩提金贵,迫不得已时再用。
而今被长乐公主这般草率地索要……
“怎么?本公主说的话都不管用了?”乔绾见他为难,一横眉,煞白的脸色越发死气沉沉,“父皇要我前来养病,你们却要存心害我,若是父皇知晓,你们如何担待得起?”
她的这番话说得太急太快,以至于说完后再难克制地咳嗽起来。
倚翠忙上前替乔绾顺着胸口:“公主,御医说您不能激动……”
她的话还未说完,乔绾的咳嗽蓦地停下,就在众人以为她无恙时,她陡然探身呕出一口血来,人像是被骤然抽去了生机。
“公主!”倚翠惊呼。
慕迟似也未曾想到她会突然呕血,微怔了下,目光落在地面那摊暗红的血迹上。
空净的神色惊变微变,他深知圣上必不会让长乐公主出事,忙转身对守在外间的小和尚道:“慧空,去取雪菩提来。”
小和尚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小和尚手中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盒子,盒子幽幽散着冰冷的雾气。
慕迟不经意地扫了眼那盏剔透的琉璃盒子,眸光微闪。
空净接过盒子,看向乔绾:“公主安生休息,雪菩提就在这里,只是此药性寒,一直养在寒冰里,而今取出,须得两个时辰内服下,否则药性散去,恐不能医好公主。”
乔绾这一次再未多说什么,只虚弱地点点头,不耐烦道:“你们先出去吧。”
空净愣了下:“圣上要鄙寺护公主康健,老衲必……”
“那你便在这儿看着,”乔绾冷哼一声,吃力地抬手扯了扯外裳,“看本公主更衣拭体好了!”
慕迟听着她这番大胆出格的话,抬头看去,却见乔绾身上的衣襟散乱了些,隐隐露出锁骨下莹白的肌肤。
空净大惊失色,匆忙非礼勿视地转过身,踟蹰片刻,将琉璃盒子放在一旁:“公主好生休息,这会儿药引应当快熬好了。”
想了想,长乐公主的脉象不假,雪菩提也算是对症下药,自己着实没有待在此处的必要,索性将琉璃盒子放在床榻旁的矮几上,起身离去。
倚翠则看着乔绾苍白的脸色,心中跟着焦急,唯恐旁人的手脚慢了,忙也道:“我去帮公主将药引端来。”
转眼间厢房内只剩慕迟,他仍站在原处,眉头紧蹙,他知她方才扯开衣襟是想赶走空净。
只是她的动作很拙劣,也很刺眼。
床榻上,乔绾看着紧闭的房门,许是方才呕出那口血的缘故,胸口的闷痛减弱了些许。
她“噗”地笑了一声:“什么大师,佛家不都说什么色即是空吗?”
说着,她吃力地坐起身,拿过一旁的琉璃盒子。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她的手掌涌入,却格外舒适,盒子内散发着雪莲花的幽幽寒香,吸入肺腑,原本的那股燥热也淡了许多。
就像……慕迟身上的温度与香气。
难怪乔恒从未有过胸口燥热不安的时候,难怪他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来此处。
原来是雪菩提的功劳,它能压制住体内的那股燥热。
“原来这就是雪菩提啊……”乔绾低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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