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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城 (弃吴钩)


假如没有这一桩桩需要她履行妻子义务的事,傅羡书或许不会来。他那样精明,事事都要算计好的,不是迫不得已,他何必对她低声下气?
毕竟傅羡书对她,一向有与生俱来的掌控力。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她就难过到极点,低下头,小心地掩饰着。
傅羡书嘴唇勾起来,仿佛想笑,欺身过去把孟婉秀压在床上。这样看他,下巴的线条更显俊秀了些,孟婉秀脸上更红,“你做什么?”
“蠢货。”他骂,鼻尖轻轻掠着她热烫的脸蛋儿,一遍又一遍地轻声道,“蠢货,蠢货。”
傅羡书一时的莫名其妙,教孟婉秀有些恼火,她道:“你才是。”
他引着孟婉秀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去,就像方才那样——动作是那样,还有心跳,也是那样。
傅羡书声音低低的,几乎有些含混不清地说:“是,我也是。”
孟婉秀怔了怔,身子彻底软下来,跟哑巴似的不知该怎样说话,更无暇去顾及那些伤心与难过了。
三天后,傅羡书派了司机接她回去。
孟婉秀将赶织好的围巾给了父亲,叮嘱他日子渐渐凉了,多注意身体,又同母亲讲过几天一起去看看冬衣。
二老含泪抱了抱她,父亲沉默不语,只将围巾围好,母亲却一直拉着她的手,道:“以后好好的,你耳根子软,可也别让自己受委屈,有什么话就直接同羡书商量,憋在心里头,早不出事,晚也要出事的。”
“晓得了,以后再不让姆妈担心了。”
她拂着孟婉秀额角的碎头发,“姆妈不担心你担心谁?”
告了别,等回到公馆,已经是晚上了,天色浅浅淡淡,还没有黑透,掺着点灰蓝。
佣人讲傅羡书还没有回来,孟婉秀叫她预备好洗澡水就别再忙了。孟婉秀洗完澡,拢了拢潮湿的头发,换上一套藕色的睡衣。
等她从浴室出来,隐约听见楼下有声音,知是傅羡书来了。
他貌似在同谁讲电话,坐在沙发上,手边搁着加了冰块的酒,琥珀色的酒液泛着滟滟的光。
“女人么,再有脾气,哄一哄就乖了。白玉珊不是问题。”
他口吻轻邈,听在孟婉秀耳朵里,刺耳惊心,她脸色一白,心想这不是在说她么?
她同白玉珊是一样的。
傅羡书浑然不觉,继续道:“能得盛家小姐青睐,是她的荣幸,一件小事,也用少帅亲自打电话过问么?”
“……”
“哦。”傅羡书笑了,抬眼看见孟婉秀正下楼,一边示意她坐过来,一边应着对方说,“你也有今天。”
孟婉秀隐约听到几捌壹肆陆吾柒酒龄韭群个字,大概是张汉辅在问他的婚事。
“不说这个。”傅羡书轻轻易易地带过去,亦在玩笑,“现在是什么辰光?就算为盛小姐安排,也要考虑考虑老同学的感受,我可不是帅府的下人,回家还要供你消遣。”
“……”
“放心。”
很快,他挂了电话。
傅羡书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往孟婉秀颈间凑,“回来了?还不是要回来。介么大脾气,敢丢下我就跑……”
“别,别碰我。”她侧首躲了躲他。
明显的抗拒令傅羡书扬起眉。
他今天去见贺维成,那张狗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傅羡书恨不能打碎他的牙,到最后只留他一根小指,做到这种地步,傅羡书自认为仁至义尽。
他心里头本就郁着一股闷火,现在更不耐烦,问她:“又怎么了?”
“傅羡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贱,无论你怎么坏我,我总还是喜欢你的?”
他恶劣地眯起眼睛,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孟婉秀听后,羞愧地用手背覆上眼睛,她能不是么?
孟婉秀嘴唇哆嗦,喉咙里似有什么东西噎住,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面对傅羡书,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一横,将桌上的酒杯拿起来,一口气灌下去,辛辣斥满口腔,登时冲得她鼻尖发酸,眼泪汪汪。
傅羡书一惊,抬着手臂,任她抓住自己,“你做什么?”
她又猛咳了好几下,呛得脸热耳热,或许是喘不及气,眼也有些晕了,不知道多久,这烈酒的味道才慢慢消下去。
孟婉秀从不喝酒,不晓得原来这么难受,后悔也来不及,想想她这么难受,还不都是因为傅羡书?
她心中委屈,咽下喉咙里的热,一抹眼泪,扑到傅羡书身上,攥着手打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同你从前的红颜知己没甚两样,随便哄哄也就好了?那你为什么要同我结婚呢?你也从没有讲过喜欢我……”
“孟四……”
她急急呼吸了几回,慢慢垂下眼睛,额头抵向他的胸膛,说:“求你了,傅先生,别再践踏我的心意了。”
蕙兰香片:番外篇(七)
傅羡书平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得上海滩风云变幻,偏偏只在她面前,总有束手无策之际。
“就为这个?”傅羡书轻抚在她纤瘦的背上,“你跟那些女人一样么?她们可比你省心多了,不敢同我使性子。”
孟婉秀咬住唇,如同万箭攒心,疼是疼的,可更多得是恍惚。
她想,她或许还不如白玉珊。
白小姐虽出身不好,可顶有气度,任何场合都那么游刃有余,既对傅羡书的事了若指掌,也不会一听到打打杀杀的事,就不住地惊惧彷徨。
傅羡书说得不错。
若白玉珊当上傅太太,想必不会教这样缠人又无聊的儿女情长绊住他的手脚,她能让他痛痛快快去做男人该做得事。
“那你为什么娶我呢?”孟婉秀沮丧着说,“你不喜欢我,就不该这样耽着我。长腿佬阿姨整理别比现在更折磨人了……”孟婉秀脸还红着,眼也晕着,但她尚且清醒,酒给了她胆量,她道:“傅先生,我配不上你,你就当放过我好么,我们离婚。”
傅羡书忽地掐住她的双臂,拿狠厉的目光盯着她,“这两个字不要讲。”
“我们不能够离婚么?”
“不能。”傅羡书掌住她,“孟四,你不该喜欢我,现在要反悔,晚了。”
她讲离婚,亦是在哀恳的,怎抵得住傅羡书这样强硬与蛮横?
“你就是不讲道理。”孟婉秀嗓子发噎,一抽一抽地哭,“做人哪里好这样子的?”
“真要不讲道理,早将你治得服服帖帖了。”傅羡书将她掀倒在沙发上,交叠按住她的手腕子,“你当我傅羡书是什么人?好讲话,也就是对你。换了别人来,早就该死了,更别说心里头还想着其他男人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脏?”她羞恼上脸,蹬着脚挣扎,“我就是想着别人,还不好么?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那酒的后劲儿上来,她当真什么都敢说,一句话就将傅羡书彻底惹恼。
他眼睛通红,几乎从齿缝间挤出一声蔑笑,“你能做到?”
孟婉秀岂不知什么话伤人,忍着一股狠意,道,“你以为很难么?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对我好,我早晚把你忘掉。”
傅羡书眼底的刺痛一闪而逝,质问:“孟四,你敢这么对我?”
孟婉秀不肯再教自己退缩,咬咬唇,回道:“我就敢。”
傅羡书眼色深了深,戾气的焰火在他眸底跳动了两下,他发狠压住孟婉秀,不顾她抗拒,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亲吻。
一开始孟婉秀还挣扎,挣扎不得,便咬在他的嘴唇上。
铁锈似的血腥气一下泛开来,傅羡书也就皱了皱眉头,并未退出分毫,愈发按紧她,粗砺唇舌逐着柔软甜香,辗转至深。
他的吻比酒还要烈,浓稠又急切,孟婉秀眼前渐渐发晕,她如同波涛激荡得无处着落的小船,随着傅羡书的掌控,来回摇摆。
一记快要窒息的长吻过后,傅羡书撤开些许,捏着她下巴颌儿的手已往她胸上探去,一轻一重地揉捏着,“你试试,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孟婉秀简直恼他这副样子,张嘴咬在傅羡书轻薄她的胳膊上,咬得又狠又深,可这样也不见傅羡书松手,另一只手反而环住了她。
越咬,孟婉秀就越没气性,凭借烈酒提起得那几分争执的胆气,也一并在齿间流泄掉了。
她晓得,傅羡书再怎么坏,她最后还是不舍得他疼,孟婉秀此刻真恨极了自己这样的心软。
泪珠儿从她眼角滚落,她松开嘴,只默默地哭。
傅羡书听她哭了一阵儿,渐渐松开手臂,任孟婉秀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剧烈而紊乱,胸脯在他掌下起起伏伏。
不知怎么,他忽地就想起孟婉秀提及得那只小鸟来。
一场风雨,险些将它卷进死亡的境地。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救活回来,握在手中时,羽毛丰满柔软,肥白的胸脯在他掌心一起一伏,有种奇异的温暖。
孟婉秀生辰,他冒雨将它捧给孟婉秀做礼物,凑到她身边,玩笑似的讲:“像你。”
孟婉秀从小就脸皮薄,听他调侃一句,耳与腮俱红透了,声音细若蚊呐,“才不是呢。”
怎么不像?
明明骨肉经不起半分风催雨折,好不容易救回来亦不是完全驯从的。
握长腿佬阿姨整理紧了就要死,松手了就要飞。
他也没了气性,放开孟婉秀,坐在一旁摸了摸手臂上发疼的地方。隔着衣服,自然还不至于咬出血,挽起袖口一看,两排小牙印深得发紫。
他扬给孟婉秀看,“怎么不咬得再狠点?还敢讲不喜欢我。”
他知道她舍不得。
傅羡书口吻里带着轻嘲与自得,令孟婉秀咬了下唇,她头脑愈发不清醒,一把抹掉眼泪,竟朝傅羡书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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